灯会人流不算湍急,有人往左走,有人往右走,在人影交错间隙,路对面的情境时隐时现。
左静研提着一盏兔子灯,笑着抬头问东祁好不好看,东祁低头温柔回应,“你选的自然是好看的。”
他二人身后的阿泰,丢了一小块银子在摊上,左静研用手拿着灯笼一脚,歪着脑袋微笑看着,大家闺秀不失端庄,又有女儿家的俏皮。
一对璧人在温暖的花灯中间,单青云把心里一口气,呼干净了。
街对面东祁抬头寻路,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单青云和李容俊,他直愣愣地看着,似乎难以置信,左静研顺着东祁视线,也发现了街对面的二人。
她惊喜说道:“那不是单大人么?”随后伸起手用力挥舞,单青云朝她微微压了压脑袋,示意她看到了。
左静研干脆提着灯笼穿过人流寻到了单青云这边来,笑着问道:“没想到在灯会能偶遇单大人,可真是巧了。”
“青云也没想到,有此偶遇。”
东祁后一步走到他们身边来,单青云大街上正准备唤一声震齐兄,话到嘴边便吞了下去,只小声说道:“殿下,人杂不便,请殿下恕罪。”
“你我之前不讲这些虚礼,在外称震齐就可以了。”他看向小王爷,假笑问道:“小王爷,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小王爷也对雍京花灯有这么大的兴致?”
单青云一听,便知道东祁虽和煦笑着,语气有些刺的味道,解释道:“陶相命青云带小王爷领略雍京风光,青云不才,实在不知有什么好吃喝玩乐的地方,只好委屈小王爷,看看花灯了。”
李容俊狡黠一笑,眉毛一抬,先扫了单青云一眼,随后眉飞色舞地说起来:“哪里委屈了?这十几天可是小王在雍京最开心的日子了。震齐公子,我跟你说啊,我们年前就把雍京玩遍了,东西南北城,我和青云二人,日日吃喝玩乐,好不开心,年后又上了城外,赏雪烤肉,吟诗作对,这些日子,我们可以说的上是……形影不离了,实在是快乐。”
“是吗?”东祁问单青云,单青云一改常态,没有急着解释否认,淡淡然说道:“带小王爷到处走,才发现雍京也没什么好玩的。”
一旁小王爷跟喜鹊似的叽叽喳喳起来,“若有机会,我带你去中州京城玩耍,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如何?”
东祁笑道:“那只怕没有这个机会了,除非青云成了阶下人质,否则怎么可能去南靖国呢。”
“震齐公子,话可不要说得这么满,不是人质就不能出使我南靖国么?”
“小王爷,青云现在身居国礼监要职,要出使南靖,除非降官掉爵,朋友之间,还是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
小王爷又抖起眉毛说道:“谁说我们只是朋友?”东祁的笑脸一刹那间就掉了下去,只见小王爷满意笑道:“我们可是,知,己。”
单青云对李容俊胡闹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全然不当回事,眼下东祁招呼好左静研才要紧,便对李容俊说道:“我们走吧,花灯在前面,不打扰震齐兄和左小姐看灯了。”
左静研眨了眨眼,说道:“既然偶遇,不如我们一起走,我和震齐哥也要去看官家设的花灯。”
单青云吞吞吐吐道:“这……不太好吧。”
没想到东祁却附和左静研道:“有什么不好,你办事得力,静研也挺喜欢你,就一起去看吧。”
单青云又抬着眼睛问李容俊,只希望他识时务,说个不字,“小王爷呢?”
只见李容俊狡猾一视,暧昧说了一句,“我听你的。”
这一句话说得东祁心气不顺,左静研只觉得羞涩难当,下巴微微收起,眼睛看向地面,单青云死心了,只能一同前行。
四人同行,唯有左静研一人真心实意地在欣赏花灯,其余三人一言不发,尴尬至极。
越往前走,灯的式样越发精巧,左静研看到做工精细的花篮灯,停下来看一看,回头向东祁说道:“震齐哥,这个真好看。”
东祁微笑回应,说道:“喜欢就买下来吧。”
“不必了。”她提了提手中的兔子,说道:“这个就够了,很多灯还是摆在这里更好看。”
东祁走过去,拿起那盏灯,对左静研柔声说道:“不过几盏灯而已,你若想把整条街搬进王府,也是够的。”
“话是如此,大可不必铺张浪费,我们再往前走吧。”
左静研拉着东祁往前走,小王爷提步,单青云便横起手拦了下来,李容俊问道:“不一起了吗?”
等他俩走到前面一些,单青云才放下手说道:“他俩正卿卿我我,你要参与进去吗?”
李容俊这才舒展眉眼,笑道:“怎么会?我只想同你小冤家卿卿我我才对。”
单青云只是笑了一声,说道:“那你还是跟他们俩卿卿我我去吧。”
单青云和李容俊并肩走着,就在前面两个人后三步左右,东祁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他们四个人就这么慢慢挪到了官灯附近。
今年泰和街口的花灯,有两个人高,七层,从下往上像一座宝塔一样,每一层都在慢慢旋转,灯上画着皮影式样的画,七层宝塔好像画了一个故事一样。
单青云站在一旁,看灯慢慢旋转,她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描画,笔触细腻,人物都不马虎,看着看着,越看眼眶就绷紧了起来,那灯转得慢慢快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快跑,殿下!”
单青云喊了一声,拉着李容俊快走,东祁听见单青云的喊声,立马拉着左静研跑,可是回头正是人群逆流的方向,无论他们再怎么快也始终没法能离灯塔太远。
他们还没跑多远,只听见身后一声巨响,火焰从宝塔喷发出来,围观人群纷纷倒下,一堆星火四散,跳落在四面八方,每落到一个地方就“啪啪”爆破。
单青云已经倒在地上,她方才闭紧了眼睛,被人推到在地,此时睁眼才发现自己在李容俊怀里,李容俊的身体挡着她,披风被流火烧穿了几个洞。
他紧张兮兮的,低头问道:“你没事吧。”
单青云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回道:“我没事,殿下……殿下!”
她一把推开李容俊,坐起来寻找东祁下落,只见不远处东祁将左静研抱在怀里,躺到了地上,他俩正对眼凝望,没有受什么伤。
确定东祁没事,单青云才想起要回头问一问李容俊:“小王爷……小王爷,你还好吗。”
李容俊变成了一副空洞的死鱼脸,慢慢把自己的手伸向半空,这双筋骨修长的手背多了好几个血糊红点,都是为救单青云而伤,单青云立马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咱们赶紧去杏林堂吧。”
“不必了,驿馆有最好的药。”
“那,那我先扶你起来。”
“也不必了。”他自己从躺着的姿势坐起来,再也不看单青云一眼,只冷冷说道:“单大人,你的心,约莫是石头做的吧。”
单青云低下了头,卑微道歉:“对不起。”
“单大人的道歉,小王受不起。”他一手撑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灰烬,俯视道:“单大人,你的任务完成了。”
“小王爷,我……”
“单大人不必多说,小王必不会在陶相面前,再提一个字。”
他独自穿过哀声哭泣的人群,往泰和街深处走去,徒留单青云一个人坐在街上,单青云手里还握着那个凤凰球手炉,她翻出手掌,看着那球炉,手炉的热度尚且留存,只是这里面的炭心,大概已经凉透了。
“青云。”
东祁的呼唤,就像一声诅咒,把她飘向深渊远处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起身走到东祁面前,关切道:“殿下,左小姐,你们可安好?”
左静研摇头道:“我没事。”
东祁看着宝塔灯爆破的残骸,巡防卫的人已经赶到,街上的人也都开始自救,背着受伤的人往最近的医馆跑去,东祁双眉紧皱,喃喃道:“这宝塔灯,怎么会突然炸起来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