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青云对采莲案这三个字异常执着,当时欧阳谦被关进密侦司狼狱,问到采莲案就直接自杀了,东祁说密侦司在查,可是至今没查出一个结果来。
这并不寻常,密侦司由陛下亲掌,也可以说是用来制衡相权和官员权利,以免官僚体系相互包庇,为所欲为。因此,密侦司办案一向风雨无阻,效率很高,极少有没结果的案子。
单青云想到此处,回到桌案上将东祁拨乱的事务都料理好,又签了些采买帖子,再定下年前年后该置办的东西,早早离开了国礼监。
她回到家,把傅小宝和如意二人叫到书房里,先对傅小宝吩咐道:“小宝,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欧阳谦家里人,现在住到哪里去了,做什么为营生。”
“知道了,公子。”
“如意,你得帮我想办法弄些银子来,年关可又是到了要用钱的时候了。”
“画也让你卖完了,平日里银子也没留几个下来,现下上哪儿给你弄钱去……”
“实在不行就卖些衣服首饰,陶相那里、太子那里,还有几个同僚,总需要送些人家瞧得上的东西。”
“知道了。”如意指着天,回忆道:“现在最值钱的,还有一副玉冠……”
单青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说道:“那玉冠可是六皇子送的,有官造的印记,千万不能随便卖了,卖了可是要治罪的。”
如意又无奈地把手放下来,“知道了,长公子。”
快要过年,单府又开始忙碌起来,庄子上送东西上来过年,来来往往的人都给单府送礼,今年不同于往常的是,单府大部分的礼都直接抬进了听雪居。
小年这天,单青云从老太太屋里拜了年回来,就看到院子里放了几抬红纸包的东西,进屋里,满屋也已经堆满了各式礼盒,她翻了翻上面题的字,都是北梁三司里,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僚送来拜年的。
她单府世家出身,外公是前宰相,一年跳三级,目前又是陶相跟前红人,妹夫又是沙将军钦点的帐前都护,满朝文武都上赶着上她家送礼,现在听雪居的雪,应该都是暖烘烘的。
傅小宝招呼了一批人,在院门口指点他们敲敲打打,单青云回头问道:“小宝,在做什么?”
傅小宝笑眯眯地跑过来,在单青云跟前弯腰回道:“这几天送礼的人把咱们院门槛都踏坏了,我正找人来修整呢。”
单青云满意笑着,又轻声问道:“我叫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傅小宝瞥了一眼门口,将单青云拉远了一些,把她送回屋里,一边说道:“您叫我打听欧阳家,这欧阳家人都没了。雍京城里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打听到一个人,是原来在他们家做工的下人,说欧阳谦死了没多久,他们家也都被杀光了。”
单青云脚一停,讶异道:“被杀光了?”
“可我细问,那个下人也没亲眼见到欧阳家灭门,只说一家子突然收拾东西要跑,说有仇家要杀他们,然后人就不见了。”
“他们家还能跑到哪儿去呢?道府么?”
“这小的就没打听到了……”
“欧阳家是世代在雍京的,道府有什么亲戚呢?”
“兴许是远房亲戚呢。”
单青云摇摇头,说道:“如果真遭到残杀,欧阳家不可能预料不到人家会找到远房亲戚那里去,投奔过去不过是牵连人家罢了。”她心神一定,突兀说道:“他们一定还在雍京。”
“公子,他们还在雍京不是找死么。”
“隐姓埋名,伺机而动。”随后单青云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然,就是真的被杀光了。”
“那小的再去打听打听。”
“过年正是走动多的时候,你仔细些,也许能找到他们。”
傅小宝一点头,继续到门口监工去了。
单青云刚想回书房找两本书,只听见后面如意就在喊:“公子,公子!巴虎姑爷回来了!”
“真的?”
如意拉着她就往外拖,说道:“巴虎姑爷一早随沙将军进宫,沙将军带着巴虎快到家门口了,快!”
单青云和如意坐着小轿子赶到门口,单府大门久违地敞开,安阳大街的景象从正门口照进来,单青云有生之年的记忆中,约莫只有四五次。
单仲贤夫妇披着大氅站在门口,四姨娘和漫英扶着大肚子的盛英站在他俩身后,所有人都向门外探望,马蹄声由远及近,嗒嗒踏来。
沙将军和巴虎穿着暗金色盔甲,骑着汗血宝马,在单府门口勒起疆绳,马停。他二人跃身而下,拍了拍马脖子,将绳子交给早一步上前等待的士兵,士兵将马牵到一旁,整个队伍整齐有序地跑动,分列两队,侍立在门口安阳大街上。
沙将军和巴虎两个人带着四个士兵走到单府门口,巴虎停步抬头看了看单府匾额,沙将军问道:“怎么了?”
巴虎轻轻摇头,伸出手掌请沙将军入府,沙将军和巴虎进门,单仲贤夫妇迎上去,抱拳道:“沙将军保家卫国,莅临我单府,家门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沙将军拍了拍巴虎肩膀,说道:“你这女婿,是条真汉子,救了我性命,他没了爹娘,直夸单家人对他不薄,我自然是要亲自登门拜谢的。”
“沙将军客气了,国之重魂,岂敢受沙将军谢意,请沙将军内院上座。”
巴虎见到大肚子的盛英,眼睛里起了氤氲,他走过去,盛英走上前,自然而然圈住巴虎腰身,靠到了巴虎的怀里,巴虎抱着两个人,心疼道:“盛英,苦了你了。”
盛英掉着眼泪,摇摇头,说道:“你没事就好。”
两个人温存一会儿,巴虎抱着盛英肩膀,向沙将军引见自己的媳妇,“将军,这是内子单盛英。”
盛英向沙将军微微福礼,沙将军握着她的手肘道:“身子不便就不讲那么些虚礼了,外面风大,还是去屋里说话吧。”
一大群人都陪着沙将军到了主院花厅,单仲贤迎请沙将军上座,沙将军解下头盔和身上甲胄,交给身旁士兵捧着,他一落座,就问道:“听巴虎说,是他大舅子指点他上边境谋生,不知是哪位大舅子?”
单仲贤微笑道:“是个不懂事的逆子,只怕入不了沙将军的眼。”
“叫来看看。”
单仲贤非常不乐意,也只能看了一眼单青云,唤道:“出来吧。”
单青云心情愉悦,走上前向沙将军抱拳道:“国礼监单青云,见过沙将军。”
沙将军拿起一盏茶喝了一口,清清淡淡说道:“这几天我听说了你很多事,你很有能耐。”
“沙将军过誉了,青云不过资质平平一文官。”
沙将军笑起来,仿佛看穿了他们这些跳梁小丑的把戏,心里有一方明亮的照妖镜,说道:“引巴虎杀人,借势推到军队里,借机扩张自己势力。他是个老实人,可是遇到了我沙忠国,我六十多岁了,你们文官这些诡谲手段,见得可不少。”
单青云脸上的笑容渐渐维持不住,沙将军比陶相年长,又在边境苦寒地吹了多年风沙,皮肤老皱,可身强体壮,孔武有力,双眼直楞,说话不带拐弯的,她只能勉强笑道:“沙将军似乎把青云看得太厉害了。”
“我这是在警告你。”
“青云自认为,巴虎是替天行道,入军队求一个平安,是自然而然,沙将军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是吗?天下竟然就有那么多巧合?”
单青云直面沙将军,这人虽是一介武夫,心思好像并不简单。
“你们在朝堂里勾心斗角,这我不管,可一旦你们做出有违国本的事,我沙忠国不惜一切代价也不会让你们得逞,守卫边防,固我国土,分毫不让,希望你心里有点数。”
“沙将军所说,与青云的志向,并没有什么冲突。”
“巴虎是个汉子,心里没有你们那么多九转十八弯,功夫好,对调兵遣将又有些见解,将来一定是守护边防的一员猛将,我已经让他发了誓,绝对不会在朝堂上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你想要利用他,就趁早死了这条心。”
“沙将军,他是我妹夫,我不会害他。”
沙将军冷哼一声,说道:“我不管他是你的谁,我只叫你,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