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青云摇了摇头,陛下能出这个题目,她已经不似以前那般肯定陛下想要两虎相争,胜者为王了。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陛下的想法,反正,现在不能再按之前的想法来了。
她向冷时弘解释道:“你忘了,现今这位太子殿下,也不是第一位太子,上一位已经被赶出雍京许多年了,陛下年事已长,可能不喜欢山河动摇,更加喜欢权利交替是稳定进行的,长即是稳,贤可是要翻的。”
“青云,你怎么突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是觉得,太子轻易动不得了,咱们不能一步一步来了,只能一击必杀。若是还有任何差池,便低调行事的好,怕陛下站在太子那边,反而要把咱们给铲平了,以后的对策,必须谨慎,只有逼得陛下不得不换,才有致胜的可能。”
冷时弘这才明白单青云心中所想,问道:“你是怕陛下在暗中帮太子剔人?”
“出这么个题目,很难不让人有这种想法。不过,若是陛下完全不考虑他人,应该早就把六皇子殿下赶出去了,现在六皇子还在,可见陛下对太子并不是完全认同。人是会偏心的,我相信陛下亦是如此,就是不能断定他这来来去去,偏的到底是谁。”
“或许陛下,就是不希望我们知道,他心里偏向的人是谁。”
单青云靠在椅背上,陶相曾说,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是选对了皇上,这话她单青云是不认同的,她始终认为,不是东祁是正确答案她才选,而是她选了,东祁就必然是正确答案。
冷时弘见她神情肃然,柔声劝道:“你也别太紧张了,六皇子殿下仁德聪颖,陛下不可能一点儿机会都不给。”
单青云舒出一口气,点头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想得太远了,还是先解决眼前事情要紧。”
“眼前事情,就是好好吃饭,快叫小二来。”
两个人在酒楼里点了五个菜,叫了一壶浊米酒,酒足饭饱以后,慢悠悠喝起了茶,静静等着宫里来的消息。
科举定乾坤以后,会在宫门口放榜,各家各路子的人都会在宫门口等榜,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自家主子们。单青云遣了如意和傅小宝两个人去看榜,申时将近,如意和傅小宝没来,却把虢越等来了。
虢越一坐下,冷时弘茶就端到了他手里,动作流畅,两人之间好像有一种无名的默契。
“小侯爷,可是有了消息?”
虢越先喝了一小口茶,回答道:“第五麟夺了状元,榜眼英奋飞,探花宗正则,陶天寿乙等第九,不算差。”
冷时弘听到熟悉的名字,兴奋道;“英奋飞?居然考得这么好?”
“时弘兄你熟悉?”
“这人住在太行客栈,也是从望海道来的,与我是同乡。那日你来客栈,我正同他说话呢。”
单青云当日只记得找第五麟,周围人长什么样一概没注意,不过只要此人与冷时弘亲近,她以后有的是机会能认识。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虢越冷不丁地泼了一盆冷水,冷时弘问道:“为何?”
“我看了第五麟的卷子,论长还是贤,他长篇大论,字字珠玑,写的都是立长不立贤。”
单青云听得脑子像被什么震动了一下,直道:“不可能啊,陶相挑了他的手筋,他怎么会……”
“他写什么都不足为奇,关键是,陛下圈了写这个文章的人,做状元。”
冷时弘也是诧异,又问道:“他是不知道陶相与太子有所牵连吗?”
“不可能,陶相是太子表舅,全雍京都知道,他一定是故意这么写的。”
单青云揉了揉额头,这些人内心七弯八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搅在一起越发混乱,混乱中又听得两双脚噔噔噔上楼。
如意兴高采烈冲进门来,手里拿着抄誊好的榜文,说道:“公子,我都抄下来了。”看到单青云正以手扶额,高兴劲就慢慢退了下去,话音也越来越弱。
单青云转头,对如意露出一点笑,说道:“我已经听说了,你把榜文放下,和小宝去买些点心吃吧。”
如意“哦”地一声,将榜文放下,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回了两下头,看看单青云是不是安好。
单青云眼神落在茶杯上,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接下来就是差堂院要安排差务,提拔官员的时候了。”
“有虢越在,他们没那么容易乱来。在差堂院,连主使昆佑大人都不敢随便拿主意,必要听听虢越的意见,才敢定案。”
“小侯爷,你可得想办法让老侯爷在布政司露一露面了。”
虢越疑问道:“为何?”
“如果我没猜错,布政司接下来,应该要派你离京巡查了。”
虢越冷时弘心里皆猛跳了一下,如果现在差堂院派人出去巡查,虢越的身份是最能压住地方官的,这也是把虢越调走,最好的借口。
“我马上回家。”虢越动得飞快,急急忙忙就走了,冷时弘看他那么着急,也赶紧说道:“我回差堂院看看,可别错过了什么东西。”
单青云点了点头,今日秋试落定,这几天差堂院必定事多,有时候也不是公事,而是应酬交际的大事。
八月初十,晚上有飞火流星,陶相叫了一群人在别院小聚,除了陶天寿、兰君仪、宗正则、盖启功这几个即将新入仕的人,差堂院主使昆佑也到了场。
单青云就坐在一旁,话也不多说,听他们来来回回拿着酒杯互相吹捧。一轮过去以后,酒兴正憨,陶相对修造官兰培使了个眼色,兰培便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拍着昆佑的肩膀,笑眯眯地对昆佑说道:“昆大人,你看这几位新秀,是不是才华横溢,该不该好好提拔提拔?”
昆佑在差堂院混了多年,一耳就能听出言外之意,他长长叹了一声气,诉苦道:“兰大人,您是不知道啊,我这差堂院主使,现在可是有名无实啊。”
“昆大人,您这就是在说笑话了,北梁这谁去哪儿管什么事,不都是你一提笔的事情么?”
“这小侯爷来之前可能是这样,现在差堂院供了这么一尊大佛,谁敢去挑战他的五指山啊。”
陶相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听到小侯爷三个字,有了细微的闪动,只听到昆佑像要哭了似的,抱怨道:“也真不知这小侯爷为啥偏偏看上了不起眼的差堂院,三大司哪个位置不随他挑,为何非得为难我呢。”
国库监理夷万里又问道:“虽然秋试是个紧要时刻,可差堂院不始终要听布政司的么,宗大人那里?”
宗签茂来这场宴席,酒杯都没拿过,此时手一提,说道:“夷大人可别说了,老侯爷从秋试考完那天起,日日坐在布政司,与同僚们一起上值一起走,活脱脱像在监视一样,也好,倒是肃清了不少人懒政的毛病。”
陶相忽然笑起来,嘴边的令纹挤得深刻,可笑中自带一股杀气,他语气平淡,说道:“你们不必为难昆佑,新入仕途,岂有不去艰苦的地方锻炼的道理,看看青云,不也是外放三年才回来的么。”
这么一说,桌上为自家人铺路的官员们都住了口,放下酒杯,端正身体,屏息聆听陶相教诲。
“官员调动,有人入仕,就有人走,动起来,自然是全盘都要动,昆佑,你说是不是?”
昆佑躬身点头道:“陶相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比如青云吧,在按察司做了这么久主使的事,位置却是协使,这新科状元,怎么着也该是个协使吧?那青云该怎么办呢?”
昆佑胡乱眨着眼睛,低头回道:“自然是晋升主使……”抬眼看陶相脸色不对,又没了主意。
“国礼监正监事如何?”
单青云差点儿呼吸不得,国礼监司掌皇室典礼,隶属布政司,正监事虽然权利不大,却与布政司次司平级,受宰相直管,她这相当于连跳三级了。
“臣……明白了。”
单青云听了,站起来正儿八经向陶相拜道:“臣以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