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胡子先生拨了十根红签给单青云,单青云便都收在了袖口里面,一旁因博涛笑道:“小王爷果然珍惜青……表弟这个挚友,出手不凡啊。”
单青云尴尬笑了笑,按她这个年岁这个官阶,是不可能一时间拿得出这么多钱用来赌的,更加不可能直接告诉因博涛这钱是虢越给的,只能闷声,就当承认她和小王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他们俩在楼上待了没多久,就有楼下的小厮上来说黑话,“公子们,茶已备好,可以去走买卖了。”
因博涛示意,单青云便跟着他下楼,从后门上了一辆棕色马车,这马车去了傅小宝说的那个地方,因博涛和她下车,此时已经有五辆马车等在一旁,全是黑色,等在第一辆黑马车旁边的人,一身黑色束腰练功服,笑眯眯地对来的二十来个人抱拳说道:“客官们,老规矩,得罪了。”
那人抽出黑布条来,他身后马车上的人也跳下车来,从腰间扯出布条,一一将来客的眼睛都蒙上,将他们引到马车里坐下,一进马车,单青云便闻到一股浓烈的桂花香味,这么浓的香,路上走了哪里有些什么味道,都被这桂花香掩盖了,这闻香识路的法子也用不上了。
单青云不死心,上车后问道:“各位,小弟有头晕的毛病,可否让小弟坐里面些?”
她这辆车上的人对位子都不挑,让单青云坐最里面,单青云靠在车厢壁上,一板之隔就是马车头,马车往哪里调转,转左转右,她都能感知得清楚些。
众人坐定,外面传来“驾”的一声,单青云反正看不见,索性闭上眼,开始默背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每到马车有转向动静时,单青云便偷偷记下背了几遍千字文背到哪个字,转向以后继续背,车里的人被蒙着眼睛,也没有什么兴致攀谈,都安安静静的,还有人睡着了打起了呼噜,单青云的默念便一直没有停止。
最终马车一停,下面上了一个人将他们牵下马车,全部人下了马车以后,就听到有人说:“客官们,可以将眼上的布条拿下来了。”
单青云摘下布条,眯了好一会儿眼才看清眼前事物,现在时已近晚,漫天灰云,周围是无人打理的荒林,身边的空地上,有几个人搭了个棚子,有卖蒸包子、蒸馒头和面条的小贩,那位先前给他们布条的人笑眯眯地说:“还请各位客官先用过晚饭,然后我们上船。”
单青云诧异道:“上船?”
因博涛示意她往身后的方向看,单青云回头,便见一条路的尽头好像是湖又有可能是河,停了一艘巨大的画舫,关家为了这场子可真是下足了功夫。
因博涛拍了拍单青云的肩膀,说道:“青云小弟,咱们先填饱肚子,再往船上去。”
他们一行人在那棚子下随意吃了点儿东西,终于来到了关家赌场,那艘画舫。
这画舫巨大,侧边伸了个木制梯子下来,上船的赌客们排队依次走阶梯往上,单青云跟着因博涛上了画舫,进了舫上第一层的大厅,厅里面乌烟瘴气吵吵闹闹,左右两张赌桌上吵吵嚷嚷的都是人。
因博涛将她带上了二楼,二楼靠窗一侧是走廊,走廊旁依次分了四个房间,房间门口分别挂了天、地、人、和四个挂牌,领路的人将他俩送到了人字的雅间等候,单青云靠着雅间的窗喝茶,临着窗儿看下面上来的人,定睛一看,这最后一波上来的人中,居然有她的直系上司,欧阳谦。
她赶忙转过身,万一让欧阳谦看到她,她可就穿帮了。
“表弟,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因博涛抬眼突然问她,她只好扯出个笑,说道:“可能是在水上,有些头晕。”
“那待会押注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晕,若是押错了地方,那可就亏大了。”
“对了表哥,刚刚我看来人当中,不乏咱们北梁重臣,该不会咱们待会要同席吧,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叫我如何赢钱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关家人都懂这道理,咱们这背后的官阶,关家人门清,绝对不会让有上下级关系的人在同一个桌上,如若是重臣,必然也是去那天字号的雅间,怎么会到咱们这桌上来呢。”
单青云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她顶的是因博涛表弟的名号来的,关家怎么也查不到她头上,只要跟欧阳谦不见面,她在这赌坊里面还是藏得住的。
这外面偶尔一阵说话的声音,房间又进来几个人,画舫就开始开动了,因博涛招呼单青云在一张长方桌上坐下,桌上铺了四块黑布,用白线绣了四个框,框里面是庄和闲、大和小四个字。
这长方桌子,一面站了赌坊的人,是庄家,他们七八个赌客围坐在另外三面,是闲家。
庄家拿起骰盅,先亮出两颗骰子,随后盖上盖,双手握着摇了起来,摇完以后定在桌上,喊道:“各位客官请下注。”
单青云拿出签子来,先压了个庄家,在座的人压完以后,庄家自己压了一个小,又喊道:“买定离手,下注无悔。”
他把骰盅一打开,一个一和一个二,“小一二,小赢,闲家胜。”
单青云这一根红签子就没了,又有些后悔,早知道消得这么快,就多换些绿的来了。
画舫离岸边越来越远,这一轮一轮注压下来,单青云有输有赢,但是从签子的数量和颜色来看,确实输多赢少。她忍不住研究起这个庄家来,放下的签子数目小,眼睛盯着庄家看。
这个庄家看起来三十左右,有些贼眉鼠眼,每次等人买定离手,他先扫一遍桌上的签,若钱不多,差额又小,他压下去的,便是让自己输的,若钱多,差额大,那他压下去的,便一定是赢的,关键每次庄家都是最后一个下注,他一定赢得多。
这人必然是在摇定以后,已然知道大小了,虽说赌场都是这些把戏,逢赌必输,单青云还是有些不甘心,笑道:“庄家,这桌上,你得先压才是,兄弟们根据你压的,才好判断压哪边,你这最后一个下注,可有吃钱的嫌疑啊。”
“这位客官可别污蔑小的,赢不赢钱看运气,我看您手上这么多签,怎么赢了还责怪小的呢。”
“你们开赌坊的,也是生意,做生意自然以客为大,反正你压前压后都不影响骰子结果,为何不能听我这个客官的呢?”
众人一听单青云说得有道理,立马附和起来,说道:“对,你后压,我们看你压什么再定。”
那位庄家高抬眉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那好吧,就依您所言,庄先压。”
压前压后这么一改变,庄家便连赢了三把,第四把似乎像是迫于无奈,他便押错了一盘,消除了场面上的误会,再多几盘,依旧是闲家输得多,庄家赢得多。
也不知道赌了多久,单青云打起了哈欠,眨了眨眼,问道:“表哥,这画舫上可有出恭的地方?表弟需要行个方便。”
因博涛赌劲正酣,眼睛直盯着桌子,嘴上说道:“出去问小厮就知道了。”
单青云不禁冷笑了一声,走出门去,刚出这房门,外头小走廊里空无一人,她低眸一想,随后一步一步走到了天字号房的门口,身体靠着门边,悄悄在窗户上戳出一个指头大小的洞来,往里偷窥。
这房间里面,是四个人在打麻将,另外有两个小厮在伺候,里面不知道熏了什么东西,烟气朦胧,有两个人她不认识,剩下两个人,一个是欧阳谦,一个是关绍德。
关绍德和欧阳谦坐对面,这关绍德时而给伺候在欧阳谦身边端茶的小厮使眼色,那小厮就在茶盘底下比些单青云看不懂的手势,突然画舫一摇晃,单青云没站稳往旁边踩了一脚,只听见天字号房里面喊了一声:“谁!”
单青云慌得赶紧往后跑,天字号房旁边又是一条走廊,只是尽头是死路,这画舫又是一摇晃,单青云为了稳住身体,一只手往旁边一抓,抓到了个貔貅,那貔貅往下一沉,单青云脚下的木板横向抽开,她脚下一空,直直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