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将圣旨递下,单青云用双手接下来,内侍随即撩起佛尘,握在手里,对单仲贤道:“小的也是按摄政王旨意办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单大人海涵。”
“内侍辛苦,还请前院喝杯薄酒,暖暖身子。”
黄内侍微微躬身,“那就有劳单大人了。”
单仲贤将人引走,李容俊方拿着锄头走到单青云身边,说道:“说来,我这南靖使臣是不是也该进宫面圣了?”
“明日,就是个好日子。”
第二天,单青云穿着官服,同李容俊一道进宫面圣,北梁皇宫三阳殿内,文武百官侍立左右,首排仍有陶相的位置,只是他灰白的头发散乱,身上那件云纹飞鹤服多了不少缝线,残留两个裂开的洞,身上的污渍深浅不一,还有些不可名状的黄点。
高台龙椅上坐着小皇帝东怀,与他平齐的椅子上,坐着那个本性残暴的摄政王。
摄政王端正而坐,俯视群臣,面色隐隐怀怒,鼻下的那一抹胡子随着粗重的鼻息微微颤动。
单青云向龙椅上的东怀拜道:“臣单青云,参见陛下。”
以后李容俊随意拱了拱手,道:“南靖国贤亲王,见过北梁陛下。”
小皇帝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瞟向一旁的睿亲王,等待他发号施令,睿亲王朝李容俊的方向微微倾身,笑道:“南靖王爷舟车劳顿,实在辛苦,请在偏殿稍事休息,待早朝以后,再宴请王爷。”
“小王是特意送单大人来北梁的,今日听闻摄政王要问罪,小王想听听是何罪,单大人博学多才,在南靖极受皇兄重视,摄政王要治罪,只怕是有什么误会。”
“单青云是北梁人,又是以罪臣之身服侍质子戴罪立功,她的错事说来也是北梁家丑,就不给南靖王爷看了吧。”
“此言差矣,单大人这几年与小王交往频繁,与小王是知音至交,摄政王要治罪,好歹让小王说两句公道话,若真是有罪过,小王也不是那包庇罪犯之人,若无罪,解了一场误会说来也是功德一件,好事一桩啊。”
睿亲王畏惧南靖国力,李容俊如此坚持要替单青云说话,他也无法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只能吩咐道:“去给小王爷搬椅子来。”
李容俊落座,摄政王便要开始审单青云了,他将小皇帝桌上一个蓝皮蝴蝶脊的本子扔到单青云脚下,问道:“这东西你认识么?”
单青云捡起来翻了翻这个本子,说道:“微臣认识。”
“认识?只怕这本子,就出自你这个北梁最年轻探花之手吧!”
单青云抬起头,微微瞪着眼对睿亲王笑了起来,说道:“没错,是微臣写的。”
睿亲王不禁身体往后仰了仰,失了稳重,他料想着单青云必定要失口否认,找诸多借口狡辩,说不定非得经过一番刑讯逼供才能认下,哪知道她想都不想就认了,于是气冲脑门,猛地拍着椅臂,站起来指着单青云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微臣写个本子,给雍京说书人添点吃饭的本钱,哪里有‘大胆’之说?”
“你暗讽本王,挑衅皇帝,蔑视朝廷,其罪当诛!”
单青云无辜问道:“敢问睿亲王,微臣的本子,哪里暗讽了?哪里挑衅了?哪里蔑视了?”
“你……你还敢狡辩!”
小皇帝冷眼旁观当个木头人不说话,群臣都作壁上观,既不发表言论,也不谄媚睿王爷。
“微臣写的本子,说的是权臣无道,天下民不聊生,后靠明君现世,拯救百姓于水火,跟现世没什么关系,实在没有暗讽。”
“你借权臣暗讽本王,民不聊生暗示朝廷,大逆不道。”
“难道摄政王自认为是个暴虐的权臣?治理的国家让百姓受了苦?难道摄政王认为,北梁需要一位明君替了当今圣上,睿王爷,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李容俊差点儿笑出声,假意劝道:“青云,怎可如此说话,睿王爷那是在自谦,你可不要太较真了。”
单青云那戏谑的语气逼得睿亲王哑口无言,转而说道:“此事暂且按下不提,你无故离开南靖,未经传召回到母国,忤逆旨意,其罪当斩。”
“王爷,青云是因大事回国,要禀报陛下的。”
“不管因为什么事,未经传召都是逆罪,不可饶恕。”
单青云委屈巴巴地,故作思考说道:“那这大事我到底是该报?还是不该报啊?”
睿亲王心里跳快了一拍,正怀疑自己是不是中计,问道:“你且说说是什么事?”
“王爷,若我该报此事,归国情有可原,那便不该治我的罪,如果不该报,那您直接治罪,还需要知道是什么事作甚?”
“你!单仲贤呢,单仲贤去哪儿了?”
单仲贤于百官之中慢慢踱步而出,拜道:“王爷,老臣在此。”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出事不报,跟本王讨价还价。”
“呃……回禀王爷,臣不知小儿所说何事,可是小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睿亲王冷笑一声,说道:“你们父子,可真是是一唱一和,狼狈为奸。”
单青云睁着无辜圆眼,傻乎乎问道:“王爷,此事,青云到底报不报啊。”
“本王免你死罪,快说。”
“在南靖为质的六皇子,跑了。”
睿亲王往后倒在椅子上,哆哆嗦嗦重复道:“跑……跑了?”他转脸问李容俊,“小王爷,你们南靖如何能出尔反尔?”
李容俊摊开手,说道:“两国交换人质,是以礼为上,讲究的是个君子协定,咱们的世子在北梁呆着,也没见他跑啊。皇兄好吃好喝地供着六皇子,也没打算囚禁他,你们北梁人不遵守协定跑了,小王还没怪你们不守信誉呢,这不就立马将你们流放官送回来,好歹给小王一个说法。”
“他跑了,能跑到哪里去……”睿亲王心里细细琢磨,突然想到一个地方,那是他最不想东祁能去的地方,沙将军那里。
睿亲王立马招来内侍,在内侍耳畔细语几句,内侍退出金銮殿,睿亲王拽着拇指捏个不停,十分焦虑。
“青云此番回来,便是要禀告陛下,六皇子不辞而别,不知去了何处。”
睿亲王骂道:“你还敢说?如此大事,你回来两天了居然不进宫速速禀告,还在雍京游山玩水。”
“睿亲王可真是关心微臣,微臣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一清二楚。”睿亲王闪了闪眼,咳嗽了一声,“不过微臣是罪臣,只能等候召唤,哪有资格贸然进宫啊。”
为首的陶相提着嘴角笑起来,极具嘲讽意味,他看着这朝堂风云,置身事外,仿若在戏台上看一场大戏,一场丑角之间的较量。
朝上众人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那位被睿亲王耳语的内侍才进来禀告道:“王爷,军中已有一个月没有传消息入京了。”
睿亲王将桌上茶杯狠狠摔下,怒道:“军中一个月没消息,你们都是木头脑袋,无一人知晓么?”
群臣像傀儡一样,齐呼:“王爷息怒,微臣知罪。”
睿亲王听着这些无能之士说些废话,更是气到头晕,他复而坐下,揉了揉额头,这一波未平,下一波已经来了。
“报!”一位铠甲军士急急跑到殿上,他单膝跪地,抱拳向睿亲王禀告:“陛下,六皇子带着沙家军在雍京城三里外扎营,好像……沙将军和巴将军都在,属下已将城门紧闭,特来禀告。”
睿亲王心里一惊,扶着椅臂,慢慢看着这金色宫殿,这廊下群臣,终究无可用之人,若是东祁将雍京包围起来,他就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了。
单青云又问睿亲王,“王爷息怒,如今该如何是好?”
睿亲王眯了眯眼,重新审视这个单家独子,少年探花,一朝击破陶相拿捏群臣的赌坊,抓住前太子不可告人的恶行,步步为营,那么从南靖逃亡至沙家军,再领着沙家军不声不响杀回雍京,突袭包围他们,这策略,真的是东祁一个人想出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