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婆婆见他手里拿着挑杆一动不动,唤道:“王爷,王爷?”李容俊还是不动,礼官婆婆只好上手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王爷,杆子。”
李容俊有些慌张,忙将杆子给她,闪了闪眼,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压一压自己的失态,此生也见过万千佳丽,只有她能三番两次让李容俊傻得忘记了自己。
礼官婆婆让他们各自撩出一缕头发,用金剪子剪了编在一起,说道:“夫妻同心,以结发为意,这是个同心结,愿王爷王妃永结同心。”
礼官婆婆将结发放进小木盒子,再将木盒子放到枕头旁,又将他们二人的衣角扎在一起。随后又命小丫头们将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物撒向他们俩,一起喊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最后礼官婆婆端了两杯酒来,笑道:“这个叫合欢酒,新人喝过,礼就结了,咱们也该走了。”
单青云和李容俊勾手喝过酒,屋里的人收拾杯盏退了出去,门关上以后,新房里就剩他们二人,他们两人眼睛都落在地上,又一句话都不说,气氛越来越微妙。
良久无言,单青云突然站起来,说道:“我先去把金冠摘下。”
她踏出两步,就被衣服扯得停下来,他俩衣角扎在一起,单青云自然是扯不动李容俊的,只好回头伸手解衣角,李容俊一把握住她的手,说道:“别解,不吉利。”
“那怎么办……”
“我替你卸下头冠。”他起身拉着单青云一起坐在妆镜前,一点一点替她把头上的钗物拿下来,黑长的头发滑下来,跟瀑布一样散在红衣上。
铜镜前的盒子里有几枚铜钱,单青云正不解,拿起来看看,却看到铜钱上两个小人叠在一起,她慌忙将钱放回去,将盒子盖上。
李容俊诧异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李容俊不打算追根究底,拿起梳子来梳起她的头发,“我以为,你是断然不会嫁人的。”
“如果缘分没遇到当然就不嫁,如果缘分遇到了何必不嫁?”
李容俊俯身圈住她,在耳边呢喃道:“这缘分我好像等了很久。”
“一切,都是刚刚好的。”
“王妃,夜已经深了,我不想再等了。”
暖风在耳旁呼过,单青云的耳朵就热了,李容俊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进了雕花木床,红帐落下,他说:“别害怕,今夜,我会温柔些的。”
高月之下,有人缱绻温柔,也有人心凉寂寞。
南靖皇帝礼成后就走了,孙妈妈自认身份是下人不好同主子一桌,徒留南昊一人在小花厅倒着酒,敞开窗,对月独酌,看着那酒盏痴痴怨道:“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嫁给他。”
蓝衣知南昊心有不平意,任他豪醉一番,他在贤王府喝得不省人事,蓝衣便找人将他抬进客房,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日影已经斜了,南昊只觉得头疼欲裂,贤王府的小丫头见他醒了,急急端来一碗醒酒汤。
南昊忍着那股药味吞了汤,又洗漱了一番,仍觉得身上有味道,问道:“你们家主子起了么?”
小丫头笑道:“南公子,您醉得可太厉害了,已经是午后申时了,主子们早起了。”
“那我去打个招呼便走了。”
他整了整衣冠,去单青云新房院里告辞,那满屋的红帐高烛喜气逼人,他们二人正坐在进门左手边的窗前闲话喝茶,南昊难免酸道:“新婚燕尔,也用不着成天黏在一起吧?”
单青云笑道:“你来了?快来喝茶。”
小丫头搬了个凳子来给南昊,他刚坐下,外面便进来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个红色的请帖,对李容俊点头哈腰道:“织造处赵家送请……”
李容俊跳下椅子一把将那红帖子抽起来,骂道:“眼睛不看事的么?赶紧滚出去。”
小厮平白无故被骂了一记,只能恹恹退下去,李容俊将那红色请帖背在身后,说道:“织造处赵明礼家做寿,还送个帖子来,生怕本王不会去似的。”
“织造处赵明礼升任三年,早不在那里了,小舅舅是当我傻么……”南昊听到“赵家”二字已经失了心,眼看着就要哭了,却没掉眼泪,痴痴问李容俊,“那请帖,小舅舅拿给我看看吧。”
李容俊断然拒绝,“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张红纸写几个字,没个文采,没个意境,不看也罢。”
“我想看看,他是不是也跟小舅舅一样,亲自写请帖,亲自操持婚典,那么用心。”
“还是别看了吧。”
南昊提起衣摆起身,走到李容俊跟前跪了下来,“小舅舅,你让我看看,也叫我死了这条心。”
李容俊拧着眉头,也不知道该柔声安慰他一次,还是该声色厉苒骂他一顿,犹犹豫豫间,还是将藏在身后的帖子拿了出来。
南昊拿了帖子翻开来看,那劲秀字体他太熟悉不过了,赵旭曾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怎么写这字,一晃回忆就灭了。
单青云和李容俊本来以为南昊要大哭大闹一场,谁知他一笑,站起身将帖子还给李容俊,说道:“这字真丑,果然是赵旭才写得出来的,小舅舅记得少随些份子钱,别叫他得意了。”
李容俊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早能这么豁达些,又免了多少苦恼。”
“我身上都是你们的喜酒味,你们喜欢,我可嫌弃,我回家洗澡去了。”
他蹦蹦跳跳地走,单青云笑着摇了摇头,“他这心里到底还是个孩子。”
李容俊回头笑问:“咱们婚事办完了,是不是该回门了?”
“怎么我不急,你反而急着回门了?”
“你可是说过,等你把北梁的事处理完,要随我游玩天下,再也不理他们的,我可惦记着这份承诺。”
“什么时候能走,又不是我说了算……”
经单青云这么一提醒,李容俊方意识到,让她回北梁,还是得进宫一趟,怎么都得找个由头才行。陛下允了他三天不朝的假,他干脆再在家里懒几天,坐到单青云身边抱着肩膀道:“那就再舒服几天。”
李容俊接了赵家的请帖,自然得赴赵家的婚宴,赵旭结婚选的日子又刚好在他们成婚后的第三天,李容俊近午的时候出门,单青云在贤王府临摹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画。
等到午饭过后,单青云刚躺下想休息一小会,只见如意急匆匆回来,哭哭啼啼说道:“公子,出大事了,南昊师父没了。”
单青云一口气差点儿呼不出来,急道:“怎么会这样?”
“公主府现在乱成一锅粥,还是师父亲近的下人来找我,你快去看看吧。”
单青云放下笔,立马招呼蓝衣准备马车赶去公主府,南昊亲近的侍者一看是她,赶紧把她带进府里,急道:“公主看到公子,人都傻了,一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谁都拉不起来,咱们府在中州京也没个亲近的人,只能求贤亲王家里了。”
单青云随着他去了南昊的房间里,站在门口便被屋里的一切惊呆了。
这屋里每一扇窗都贴上了红色的喜字,床上的帐子、圆桌上的布都换成了朱红的颜色,南昊身穿大红嫁衣,带着凤冠,披着霞帔,红唇艳丽,眉如远黛,挂在屋子正中心的红绫上,他双眼紧闭,身体僵直,微微晃动。
尚秀公主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痴痴呆呆看着地上的那一张纸。
那张纸静静躺在发亮的黑砖地上,几个黑字极为刺心,“我要去求佛祖,求他让我下辈子做个女孩。”
此情此景,单青云合上眼,想起前几日南昊来家里替她调整衣裳,哭着说再也见不到她了,原来如此。与赵旭的重见,那根在心头堵着伤口的刺,还是被拔出来了。
她扬起头,眼泪从眼角落下去,心里默默喊着:南昊,你好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