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俊引太子上座,太子一眼又看到了单青云,眼神微动,笑道:“这不是单家公子么。”
单青云弯腰深深鞠躬,说道:“见过太子殿下。”
“快起,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到单家公子。”
“青云受父亲教诲,本不该贪玩,实在是青云对文玩字画兴趣浓厚,抵不住诱惑,才有此行。”
“赏画游玩本就是雅事,青云你太拘谨了。”
“多谢太子殿下宽许,青云年轻,还是得谨言慎行。”
“快坐下。”
太子坐下,在座的人才敢在石台旁一一落座,单青云身旁是东祁,对面是睿王爷,东祁对面是李容俊,二人都侧对太子。太子扫过石桌所有人,最后视线落在单青云和东祁身上,笑道:“本宫不知,这单家公子,与皇弟还有交情?”
东祁身体微微紧绷一瞬,遂而放松下来,回笑道:“愚弟曾请单大人到过留园诗会,单大人诗才不凡,愚弟非常欣赏。今日没想到又见到了单大人,单大人能对小王爷这两幅真迹侃侃而谈,实在令愚弟惊喜,愚弟惜才,才想借着吃饭的功夫,和单大人多聊两句。”
“原来是这样,单家公子,协案使的公务如何?可还能应付得来?”
单青云假意慌张,急忙站起身走到太子跟前跪下,低头道:“下臣失格,尚未谢过太子殿下提拔之恩,望殿下恕罪。”
“那位子本来就是你的,何罪之有?”
“若不是太子殿下锐眼,青云哪里有这个机会坐上协案使的位子。”
太子一下一下点着头,喃喃道:“协案使……听闻单家公子,你现在还做着提案使的事啊。”
单青云的心像被谁揪紧了似的,回道:“按察司第七门暂未有合适的人调过来,下臣暂代提案使的公务。”
太子摸了摸右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摩挲着指腹伸出手看了看,笑道:“那秋试过后,单大人也该再升一级了,不然也对不住单大人这般,任劳任怨。”
“下臣是北梁朝官,吃的朝廷俸禄,自当勤勤恳恳,为殿下分忧。”
“为本宫分什么忧,为陛下分忧才是,陛下才是北梁的九五之尊啊。”
石台上众人脑子里皆轰了一声,这话似乎微微擦了大不敬的边,又是当着东祁的面说的,敛首的公子哥们,心里都慌了。
睿王爷猛吸了一口气,想出来打圆场,说道:“东临啊……”
“皇叔,本宫话还没有说完呢。”
太子沉下脸,双眼威慑,睿王爷一愣,嘴唇微抿,被他震得说不出话来。
单青云向太子磕了头,大声喊道:“青云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太子殿下深恩,青云自当铭记五内,为太子分忧,自然就是为陛下分忧,岂有不同的道理,请太子放心。”
太子又笑了,回到一副温柔和煦的脸,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来,安慰道:“青云何必这么紧张,既然来这天地山水间赏玩,就放松一些。”
单青云勉强笑了笑,说道:“青云有过,不敢在太子面前放肆。”
太子在崖壁间哈哈大笑,泛有阵阵回音,单青云只觉得阴森恐怖,他笑道:“陶相没有看错人,你是个人才,快去坐,坐下吧。”
李容俊拿着扇子起身,笑道:“单公子,这边坐,你这般表忠心,自然是要陪太子多喝两杯才对,快来这里坐。”
单青云脸色发白,只得乖乖坐到睿王爷身边去,不敢再回东祁身边。
李容俊便换着坐到了东祁身边,他倒上一杯酒,站起来敬道:“今日在座诸位能来此共赏佳作,小王感激不已,先敬诸位一杯。”
他双手拿着酒杯,身子左右转了半圈示意,喝下了第一杯酒。
单青云看着这个人,他在留园见过自己,又拿了太子的金冠来找过自己,必然是知道她不能轻易站边的,且来这里之前,他也没提醒过太子会来,她要是知道太子要来,也绝对不会拉着东祁就座。
她突然之间明白了这赏画是假,让太子亲眼看到她和东祁一路,想要搅乱局势是真,一时心火上窜,有些恼羞成怒。
单青云压了压心底的火气,站起来笑道:“小王爷办这曲水流觞之宴,必是花了不少心思,我等自然要敬小王爷一杯,才对得起小王爷的八面玲珑心,我先来。”
单青云拿着酒杯倒酒,对李容俊续道:“小王爷说得不错,青云与小王爷真是缘分颇深,为这缘分,青云敬小王爷一杯。”
单青云闷头喝下酒,李容俊也不打马虎,跟着喝了一杯。
单青云坐下,便马上劝起了太子:“殿下,山水间有悠悠惬意,小王爷办这雅事,请你共赏,您可不得与他也喝一杯?”单青云眼眸藏星,太子看了略受蛊惑,听着也觉得有道理,遂举起酒杯道:“小王爷,本宫也敬你一杯。”
这杯酒李容俊自然也得喝下,太子敬酒时,东祁大概也反应过来了,跟着凑起了热闹,说道:“小王爷,皇兄与你敬酒,本宫自然也得敬你一杯,多谢你布置的这山色。”
李容俊此时便一愣,虽然笑着喝下酒,眼底已经闪了几抹怪异的颜色。
单青云又站起来,对着石桌上众公子说道:“诸位,小王爷在我北梁,为我雍京才子多有设宴,也让大家有个论诗比才的好去处,我等,是不是该跟小王爷多喝两杯啊?”
她这么一说,在座诸位公子也都会意,两位殿下都敬过酒了,他们岂有呆坐的道理,也都一一向李容俊拿起了杯子,李容俊有些难以招架,却也毫无办法。
单青云见李容俊身边热热闹闹的,她便好好坐下,嘴角便有笑意,太子夹着流水盘子上的樱桃肉,便问道:“你和他过不去做什么。”
“太子殿下,青云不得不冒死进谏一回。”
“你我并无隔阂,有话直说。”
“青云觉得,太子殿下与这小王爷少亲近为好。”
“为何?”
“殿下不要忘了,小王爷毕竟姓李,是南靖人。”
太子东临看了单青云一眼,微微偏头一想,再抬眼看看李容俊,突然神情变复杂,他放下了筷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下摆,对小王爷说道:“小王爷,本宫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画也赏了,酒也喝了,本宫就先走一步了。”
李容俊先挡开了酒,对太子问道:“太子殿下,可是这水上食物不合口味,小王还准备了几道新鲜菜,请您品尝。”
“宫里要事,不好耽误,就让东祁在此,好好陪陪小王爷。”他话语虽礼貌,面色已然不像先前热情,回头又对单青云道:“你若懂画,就帮本宫画两幅扇面,本宫看看你技艺如何。”
单青云微微躬身道:“是,下臣遵命。”
给李容俊敬酒的公子尚未走完一轮,根本没功夫搭理单青云和东祁,单青云在石桌上便乘机与睿王爷攀谈起来,拿酒敬道:“未曾与王爷同席而坐,今日有这个机会,青云先敬王爷一杯。”
睿王爷和和气气的,拿起酒杯回道:“与你们这些青年才俊在一起,我也觉得年轻多了,你们愿意多来才好。”
“人人都道王爷好脾气,青云便为王爷谋不平。”
睿王爷温柔笑道:“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有什么不平的。”
“王爷,您是不知道,这些人嘴上说好脾气,心底里想的便是好欺负。王爷就是王爷,好脾气的狮子那也是狮子啊,在狮子嘴上拔毛,狮子岂有不咬人的道理?依青云拙见,狮子偶尔也该让那些人见一见牙齿长什么样,别叫他们忘了尊卑是什么意思,也别叫有心的野狼占了地盘。”
睿王爷微微抬眼,皮笑肉不笑地喝下一杯酒,他仔细琢磨了单青云这一番话,最后这“占了地盘”的说法,戳得他心底一阵凉意。
单青云见话说得应该到位了,便对东祁笑道:“那日收了六皇子的笔,用来实在顺手,今日不知六皇子要来,不然,就该给六皇子回一份礼才是。”
“单卿用得顺手,本宫就再多送几支。”
“殿下千万别误会,青云手里笔太多了,殿下就不要再送了,等青云写坏了,自然要向殿下再讨一支。”
东祁点了点头,说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