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办公室。
莫主任的表情很严肃。
坐在桌子对面椅子上的乔三文很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
又下意识的盯了坐在莫主任身边的那个中年人一眼。
今天公社把自己这些大队干部叫过来,问的话怎么颠三倒四的,没个准问题?
依旧是那位中年人笑眯眯的问话。
“乔三文同志,你再把当时的情况说一说,例如你是听到谁第一个说这件事的。”
乔三文一回忆,有些犹豫。
“好几个人吧,不过都是各说各的。”
“马坝大队的老齐说他听人说这次板栗压价其实是为了大局......。”
“还有个不知是哪个大队的老婆子说山上头的老外是老毛子的帮手。”
“问本子人是不是帮着买粮食的好像是上河大队的,当时他们大队长还问他是听谁说的。”
“他也说不清楚个一二三,后来工地上几个话头一综合,都说不能让山上的洋鬼子知道板栗的事,也就是不能让他们知道本子人帮着买粮的事,反正......大家都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
中年人停下记录的笔。
“所以你们把食物里的板栗给去掉了?”
“对的。”
“可人家工作人员问你们,你们怎么说从来就没有过板栗。”
乔三文摸摸鼻子笑了。
“电影里不是演过么,翻译官能有好的?”
莫主任和中年人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无奈。
“那行,不过为什么你们会半夜跑过来把路过挖了?”
乔三文又回忆了一下。
“那天下工的时候天色都半黑了,上万号人呼啦啦的往外走,也再不知是谁在人群里说上河大队准备晚上过来把路给挖了,我们大队的人也觉得自己不能落下,都是晚上自发去的......。”
莫主任无语的看着自己本子上的记录。
乔三文说是有人说上河大队提出的、可上河大队大队长说是听说马坝大队的人要去,马坝又说是双坡大队......。
一团乱账。
等乔三文出去后,莫主任和中年人聊了起来。
“郑同志,你怎么看?”
郑同志看着自己记录本上的内容,也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他推断出来的东西比刚刚乔三文讲的还要复杂。
最后形成的那个谣言是来自于三四个不相干的猜疑的组合,而这三四个猜疑的背后又有着七八个片段的组合。
从总体上看似乎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一个“巧合”。
可如若不然,那代表的问题就很严重。
那说明本地公社内部可能隐藏着一张潜伏的网络。
只不过他和上级都无法搞清如果这些人真的存在,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假设这帮人真的存在,那么他们种种作为根本就是为了故意引起那几个捷斯伐人的注意。
根据推断和最后的结果来看,老毛子真的上了当,试图用高价拿走这些板栗抵债,在试探我方的同时也想阻断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本子购粮渠道。
“看着没什么问题,不过,”郑同志点了点自己的本子,“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工作组的同志准备下去各大队待一段时间。”
……
双坡大队的打谷场上,之前在公社面对问话坐着都觉得别扭的乔三文,此刻正叉腰站在石头碾子上,声音洪亮,满脸激昂。
而在他身边则站着两位从上面派下来的工作人员。
“同志们,好消息呀!”
“之前被本地人压价,导致咱们队里一斤才能拿一毛钱的板栗。”
“经过咱们工作组人员的不懈努力,终于让北边的老毛子认栽,同意高价收购咱们的板栗用来抵咱们的债务!”
“光荣啊~!!!”
乔三文大笑着带头鼓掌起来,聚集在打谷场上的双坡大队队员们先是一愣,接着也是大喜,通天的掌声响彻了整个打谷场。
“接下来欢迎派在咱们公社工作组的马同志和李同志给大家讲两句!”
马同志和李同志互相谦虚了一下,最后还是戴着眼镜的马同志跳上了石头碾子。
“乡亲们,我是从京城直接下来的。”
“上级很重视咱们这次的出口任务!”
“为了督促大家尽快、圆满的完成这次任务,咱们这回落实到队里的收购价是三毛一斤!”
三毛一斤!
打谷场上的人们顿时轰动了起来。
前年价格最高的时候,本子人也只给了一毛六。
而今年那些黑心的矮子却只给一毛,而且无论品相如何都统一算。
野生的板栗产量不高,但从采摘到挑选到晒晾,耗费的人工却很大。
尤其是采摘,板栗没落地前是被毛刺裹住的。
一毛钱根本划不来,所以几乎没人愿意去做,只有公社那边要一直催着大队尽快完成采摘工作。
但如果真的到队价格能达到三毛的话,这可就太让人惊喜了!
“大伙都听清楚了吧?”
乔三文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整个公社,就咱们大队的板栗林是最早成熟的,热泉子边的那两板栗树的板栗都被你们吃光了吧?!啊,都给我记住。那是公家要还债的!”
“山里的林子大约九月初就能摘!”
“时间紧任务重,大家要加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队员们再次鼓掌起来,脸上都多了笑。
马同志在和不太熟悉的李同志聊天。
“老李,你刚才就没有什么话讲?”
老李呵呵笑着摆摆手。
“我就是来保证你和这批板栗安全的,还真不大会讲话,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马同志的心情明显有些激动,拿出一根烟,点了半天才点着。
“舒坦啊!”
“老毛子这回怕是得了失心疯,只要咱们十天内把板栗送到口岸,他都不管品质,全按四元一斤抵债。”
“比那些奸诈的本子商人足足高了五倍!”
李同志心里呵呵一声,却在不动声色地四下观察着队里的情况。
他却浑然不知,他没有注意到的那群在看热闹的小孩里,有双眼睛悄悄的盯住了他。
宝根背着人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白毛汗。
果然这个计划还是有些后遗症的,这位李同志怕不就是来搞调查的。
查吧,看你能查到啥?
不过老毛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大方”,就是不知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些本子商人会不会哭晕在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