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机场送货的狗头卡车在小路上欢快的蹦跶着。
年轻的司机眉飞色舞的在一路吹牛皮。
驾驶室里连司机在内一共挤了五个人!
有个半大小子把身子缩在驾驶员的脑后后头,一只手死死抓住驾驶室后方小窗户上的铁杆子。
而在卡车后斗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年轻人和半大孩子。
马上就要满十五的柳茹茵和韩美玲就挤在在里头。
这条小路上人很少,所以卡车开得极其张扬,东倒西歪的颠簸里,时不时还来个集体腾空,弄得车斗里的人一阵阵惊呼。
韩美玲闭着眼抱住柳茹茵,她现在已经后悔了,以前跟着自己老爹坐这卡车的时候可没这么颠簸。
她晕车了~!!
柳茹茵则一点状况都没有,她这人似乎天生就不晕车。
她抱着昏昏沉沉的韩美玲,两眼发扬的看着沿途风景。
如果是其他的热闹,柳茹茵或许不会浪费复习的时间跟着一起来看,但这是飞机啊!
她对自己四岁前的记忆不多,但“飞机”两个字却让她一直记忆犹新。
在记忆模糊的那一天,那个大大的家里似乎每个人都在谈论“飞机”两个字。
故而从小她就对飞机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京城的民用机场在顺义,前年才从北河省划归京城。
通过车上其他人叽叽喳喳的介绍,柳茹茵得知民用机场的航站楼和新火车站一样,也是建国十周年十大标志建筑之一。
不过可惜,他们去不了航站楼,卡车只能是从机场的后勤通路开进去一个封闭的货场,齐刷刷的站在一面高耸的铁丝网前对着机场内部指指点点。
对于后世来说,此刻机场上的飞机不多也就三四架,体格都很小。
柳茹茵这帮人全部两眼放光的一架架看过去,
那兴奋的劲头也是没谁了。
空旷的机场上风大,韩美玲吹了会儿也回过劲来,仗着她嘴甜拉着柳茹茵挤到了铁丝网最前面。
原本大家说好是来看那些资本家家属的狼狈样子的,可到了地方,大家眼里只剩下了那些在阳光下反射着钢铁光芒的飞机。
至于在机场一处空地上带着大批行李挤在一起的男女老少,根本无人多看一眼。
这堆人中最为瞩目的是几个外国老女人,她们再次穿上了黑白色的教服,正在温声安慰几个惊慌不安的女孩。
他们从昨晚夜里开始等,到了现在是又冷又饿。
但没有人愿意去上厕所,生怕自己一离开就再也回不到这个队伍里来。
领头的老嬷嬷正在留恋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与其他人此刻脸上表现出来的庆幸和期盼不一样,在龙国传教几十年的她,正是遐想着这个国度的未来。
老嬷嬷发誓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一样,估计没有人能想到,当年如此破碎的国度居然会在十年间完全变了模样。
她记得自己每次来到这里,机场或者码头的管理人会在第一时间谄媚的笑着迎上来。
警察和工作人员会呵斥着把其他旅客赶开,让她们优先出入。
虔诚的她一开始是很反感的,可后来见得多了,尤其是见惯了龙国人那麻木且空洞的眼神后,她也放弃了坚持。
当时的她以为教堂是整个龙国内唯一祥和的地方,虽然很多来信教的龙国人手上都沾满了鲜血。
她和她的同事们早就下过论断,这个国度虽然有些很值得钦佩的人,但终究是没有前途的。
直到她们看到那些来自乡村、狂热而真挚的pLA士兵。
数以百万殉道者联盟以摧枯拉朽的力量真正重新统一了这个国家。
十年,短短十年。
京城里的人们再次见到他们时,只会觉得好奇,之前的畏惧心早已经消失不见。
她如今见到的每一个人眼里都充满了对明天的向往,哪怕这几年因为种种问题大家又开始饿肚子。
老嬷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躺着的半大女孩。
这是修道院收养的孤儿里最出色的那个,也是当年教堂大捐赠者的后代。
她长得极为出众,在外语和教义学习上更是远超她人。
这也导致其她的女孩儿都在嫉妒她。
因为当年的一个承诺,修女们保护了她身世上的秘密。
红色政权对待她们还算客气,将她们转移到京郊安置,个人财物也没有没收,其实她们这些年并没有吃到什么苦头,除了这两年。
粮食实在是太贵了!
汪清萍是故意躲在大嬷嬷怀里的,这是她奶娘的指点。
这次大家能成功离开,听说是多亏了她的亲生父母在后面帮忙运作。
她的内心对旁边那些嫉妒者充满了不屑。
躺在老嬷嬷怀里的她也在对着日后的日子浮想翩翩。
对了,她不该再姓汪了,她应该姓顾。
她现在叫顾清萍。
十五岁的女孩微微皱眉,因为远方那道铁丝网后的那群人深深的刺激到了她。
她才不是猴子!
怎么可以这样嬉笑着围观?!
“没事的,他们是在看飞机。”
老嬷嬷慈祥的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
汪清萍听话的点点头,身上这件刚刚换上的裙子让她有些不太自在,因为平时她穿惯了土布衣服。
奶妈莫姐在一边温柔的看着汪清萍。
“小姐,你以后要适应起来,我听说顾家在南洋可是大户人家,老爷太太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这番话引得周围的人一片侧目。
——这个老妈子是怎么回事?都还没离开这里,怎么就把那些忌讳的词语说了出来!
可谁也想不到莫姐此刻心里的得意和欢乐。
十多年了,她带着清萍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熬到了头。
也不枉她当年狠心做下的那件事,如今总算是有了回报!
“脖子上的吊坠一定要戴好!”
她再次给汪清萍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小声的叮嘱了一声。
“飞机来了~!”
随着铁丝网那边一片欢腾,一架飞机从远方的天空里盘旋落下。
舷梯搭好。
一群疲惫不堪的人跌跌撞撞的带着行李走下飞机。
其中几个男女满眼是泪的噗通跪倒,开始疯狂的亲吻着地面。
更有人嚎啕大哭。
“阿爸,我们回到唐山了!”
疲惫的旅者们看穿着应该是来自国外,但他们在与老嬷嬷这帮人对视之际,眼里露出的却是满满的蔑视和冷漠。
停机坪上,这两群南来北往的客都在经历着自己人生中最大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