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眉心轻皱,复又舒展开来,宴会之上,相互邀约切磋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弹的好听与否罢了。
“徐二姑娘气运好,初次出府就遇上长公主府的宴会,这等机缘我等可不敢求。”
“就是呢,不过免得徐二姑娘没有兴趣,我看徐二姑娘头上那支镶宝石的金簪不错,不如拿来一起做添头如何?你若是输了,金簪可要归我们了哦。”沈雅兰看向徐乐婉,眼神中带着丝挑衅。
“兰妹妹说的对,早就听闻苏夫子授课最为严厉,徐二姑娘能得先生教导这么久,想必是有过人之处。不如让我们也长长见识,就是不知徐二姑娘肯不肯赏我们几张薄面?”宋依依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徐乐婉觉得这两个人真是蠢,今日是什么场合,就这般的上蹿下跳,是嫌自己出丑不够吗?
“徐二姑娘?徐二姑娘不出声可是不战而降?那你头上的簪子就要归我们喽?”宋依依目露兴奋之色。
徐乐婉不紧不慢的坐直了身子,犹如刚回神般说道:“两位姑娘说的这般热闹,比刚刚的戏台子可吸引人多了,倒让我一不留神,看的入了迷。”
一阵闷笑传来,宋依依脸色一变,这是讽刺她们在唱戏?
“徐二姑娘这般巧舌如簧,就是不知琴艺是否也是如此?”
徐乐婉摇头:“我才学了不过半载,与两位姑娘自是不能相比。不过宋姑娘既然放水,说我弹完一曲即可,婉婉愿意一试,就是——”
“就是什么?”见人上钩,宋依依迫不及待问道。
徐乐婉摸了摸发间的簪子:“刚两位姑娘说我若是输了,就奉上这支金簪,不过若二位输了呢?彩头总不能我一人添吧?”
宋依依差点笑出来,她夸张道:“徐二姑娘好生风趣,既然你有信心,我也把我今日特意戴的这支梅花金簪添做彩头又何妨。”
“嗯?”徐婉婉又看向沈雅兰。
沈雅兰倨傲的抬了抬下巴:“我头上的簪子,只要徐二姑娘喜欢,挑着选就是。”
“沈姑娘大气,请。”徐乐婉抬了抬手。
沈雅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展袖坐在了琴前。
老夫人脸色微沉,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二人是针对婉婉的,不过姑娘们切磋,总不好她这做长辈的回绝。
徐乐婉不管输赢,都不能让她不在众人前露面。
沈雅兰功底确实不凡,一曲“松山流水”似远山回响,飘渺无迹,赢得了满堂彩。
可惜,她弹的这首,正是徐乐婉苦练了半年的曲子,长音不足,短音生硬,缺乏了自然衰减的意味。
“徐二姑娘,该你了。”沈雅兰满面春风。
徐乐婉面色如常的站起身来,就想要往前走。
老夫人忍不住开了口:“婉婉,尽力而为就好。”
大夫人担忧更甚:“婉婉,别逞强,不如让诗诗代替你。”
“不必了。”徐乐婉看了眼一直没吭声的徐乐诗,“大姐姐要有心替我,早就开口了,既然没开口,又何必勉强呢?是吧,大姐姐?”
徐乐诗心中一跳,“二妹妹说什么呢?大家想认识你是一番好意。”
“大姐姐说的对。”徐乐婉不管她,径直向台前走去。
“早就听闻徐二姑娘才智过人,今日有幸,能亲睹风采。”沈雅兰站在一旁,言不由衷道。
“哦?从哪听的?”徐乐婉认真询问。
……沈雅兰一噎,心说捧杀不懂吗?
“原来是沈姑娘在自说自话,不必如此客气。”徐乐婉说着在台上站定,对着众人盈盈一拜,
“承蒙长公主殿下与各位夫人厚爱,又幸得沈、宋姑娘相邀,婉婉不才,愿抚琴助兴,只是学琴时日尚短,还望诸位海涵。”
“不知徐二姑娘要弹奏哪首曲子?”沈雅兰想要找回刚被戳破话语的尴尬,急声问道。
“刚刚沈姑娘弹奏的‘松山流水’琴音绕梁,让人心生向往,不如我也弹这曲好了。”徐乐婉说着坐了下来。
……??!
沈雅兰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她弹的好,就要弹同一曲,是生怕自己丢人不够吗?
“母亲,二妹妹真是意气用事,这般时候合该保住咱徐府的颜面才是,逞一时之气有何用。”徐乐诗看似是在跟大夫人抱怨,实则是说给老夫人听的。
“婉婉她,唉,她还是阅历太少了,不知哪头重哪头轻。”大夫人跟着埋怨。
“后宅女眷受她牵连,大不了少出府就是,可父亲大哥总要去衙门,万一因此被嘲笑,那该如何是好?”徐乐诗秀眉拢起,尽显担忧之色。
“对啊,总不能让她不计后果的胡闹,不行,我得阻止她。”大夫人抬手叫来丫鬟就要吩咐。
“不如还是我去吧,总要为府中挽回一些声誉才是。”徐乐诗说着一副随时起身的样子。
“你方才不去,现在还是坐着吧。谁都知道婉婉归家不久,输了也就输了。”老夫人淡然开口,她这会儿可清醒呢,输了一次琴又怎么样,不是还有圣上的赏识吗?
徐乐诗一阵的窘迫:“听,听祖母的。”
台上的徐乐婉试了试琴弦的松紧,刚刚好,心中赞叹:不愧是公主府,随随便便拿出来的琴都不同凡响。
“徐二姑娘,开始吧?”沈雅兰真是一刻都不想等了,她要亲眼看着这个不知所谓的人身败名裂。
徐乐婉抬眸对她绽放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双手抬起复又轻缓落下。
如清泉击石的清脆声流出,一声两声,如玉珠落盘,砸在了看台下众位宾客的心头,也砸懵了老夫人。
窃窃私语声不见,人们的目光尽数被吸引到台上。
最初,琴音清浅,如同一滴寒泉坠入初雪,漫开半分凉润。继而,轮指渐密,音粒绵延,如檐角春雨串珠,织成一片翡翠帘栊,又似幽涧流泉,潺潺而下,溅玉飞花。
中段忽作金戈骤鸣,十指翻飞,琴弦震颤。恰似江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化作万头银鬃烈马,扬蹄长嘶,踏破云霄。
继而,高潮席卷,根根琴弦犹如化作龙吟,声裂金石,直上九霄,却又在极盛之处戛然而止。瞬间的停顿,后仿若一股长风自远山奔袭至松林,呜呜咽咽,落叶飞旋,如古老松林的千年叹息,声调绵长,道不尽的不舍与惆怅……
末尾余韵袅袅,随风浮沉,似倦鸟归林,三两个散音掠过寒潭,荡开涟漪。只留半缕游丝般的颤音,犹自低吟,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