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山那场由一碗野菜粥引发的风波,被许青山用一块大青石头和一锭银子,给拾掇得干干净净。
自那以后,整个山寨的风气,都跟着焕然一新。
那些个新招募来的兵痞,再没了先前那副油滑懒散的德性,一个个都老实得跟那刚进学堂的蒙童一般。
操练的时候,那三位老兵教头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站起队列来,一个个都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下到工地上干活,更是舍得下死力气,生怕自个儿干得比旁人少,晚上分饭的时候,碗里头又少了那几块能解馋的肥肉。
整个石老山的建设,便在这般令行禁止,赏罚分明的规矩之下,进行的是热火朝天,一日一个样。
许青山瞅着山寨这边已然是步入了正轨,便也将这边的日常事务,都全权交给了李黑风和那三位老兵教头去管。
他自个儿,则带着那股子旁人瞧不见的紧迫劲儿,又悄没声地回了黄果村。
他心里头清楚得很,石老山这边要想真正地发展壮大,变成他日后安身立命的铁打基业,那便离不开一样东西——钱。
白花花的,能买来粮食,能换来兵甲,能让手底下那些个汉子们死心塌地跟着他卖命的银钱。
光靠着那点龙牙米的进项,想填满石老山这个无底洞,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必须得尽快把他那个,酝酿已久的鱼油计划,给提上日程。
回到黄果村的当晚,他没惊动旁人,自个儿一个人,在后院那片僻静的角落里,叮叮当当地就忙活开了。
他寻来些许久不用的砖石和黄泥,又借着夜色的掩护,从石老山那边弄来几块新炼出来的粗铁板,硬是给搭建起了一个瞧着虽然简陋,却五脏俱全的小土灶和一方小小的石台。
第二天,他把苏玉瑶和林晚照喊到了跟前。
苏玉瑶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小叔,你这神神秘秘的,是要做什么好东西?”
许青山微微一笑,也不多话,只是从那鱼塘里,亲自捞起两条最是肥硕的银龙鱼,又从屋里头,拿出来几株前些日子林晚照在后山采来的,不知名的草药。
“玉瑶,你手巧,心思也细。等会儿我把这鱼收拾干净了,你便帮我把这鱼肉,剔成最细的肉糜,莫要带上半根刺。”
他又转向林晚照,“晚照,你见多识广,也帮我瞅瞅,这几味草药,哪一种的药性最是温和,能中和这鱼肉里头那股子霸道的劲儿,又不会损了它的效力。”
两女虽然不晓得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见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便也都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依着他的吩咐,仔仔细细地忙活起来。
许青山自个儿,则将那口专门从青石镇张记铁匠铺那里,花了大价钱定做的,尺许来高的小巧紫铜锅,架在了那新起的小土灶之上,又仔仔细细地控制着灶膛里头的火候。
这熬制鱼油的法子,他脑子里虽然有个大概的念想,可真要动手做起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头一回,他因为火候没掌控好,那珍贵的鱼肉一下锅,便被熬出了一股子焦糊味,里头那点子灵气,也散得七七八八,只能是无奈地倒掉。
第二回,他又试着将鱼肉与那些个温性的草药一并熬煮,却发现那草药的味道,反倒是盖过了鱼油本身的鲜香,也是不成。
一连几日,他们三人,就这么着,天天都窝在这后院的小工坊里头。许青山负责掌控全局和火候,苏玉瑶负责那精细无比的鱼肉处理,林晚照则凭着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草药知识,反复地调试着辅料的配比。
直到第五日的傍晚,当许青山再次将那锅里头熬煮了足足七八个时辰,早已是变得金黄澄澈,不见半分杂质的鱼油,用细密的纱布,小心翼翼地过滤出来,倒入一个白瓷小碗之中的时候,一股子内敛而又奇异的,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香气,才终于从那碗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
那香气,不似龙牙米那般霸道,也不似寻常鱼汤那般腥甜,而是一种极为清洌,又带着点淡淡草木芬芳的醇厚味道,只轻轻嗅上一鼻子,便让人觉得是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苏玉瑶凑上前,瞅着那碗里头金黄剔透的油,小声地问:“成...成了?”
许青山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从苏玉瑶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擦干净了,小心翼翼地伸到碗里蘸了一丁点,然后放进嘴里。
那油一进嘴,就跟那雪见着了热汤似的,一下子就化开。
一股子暖烘烘的,却又不烧人的热乎气,顺着嗓子眼儿就滑了下去,然后就慢悠悠地散开,钻进他身体的各个角落。
那股子劲儿,比他直接啃下一整条银龙鱼,还要来得舒坦绵长。
熬油剩下的那些个鱼肉鱼骨,也没糟践。
秦若雪是个会过日子的,拿去厨房,就着点磨碎的龙牙米和山里采来的野菌子,一并熬成了一锅稠乎乎的肉酱和一锅奶白的骨头汤。
那味道,鲜得能把人的舌头都给吞下去。她给王家那几个前阵子打架受了伤的兄弟送去几碗,他们喝了之后,都说那伤口好得比以前快上不少,浑身也跟那使不完的牛力气似的。
许青山瞅着眼前这几样弄出来的宝贝,心里头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总算是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他晓得,他琢磨的这条全须全尾的路子,算是走通了!
就在这时候,院门外头,传来一阵蹬蹬蹬的急促脚步声。
是王虎,从青石镇那边赶了回来。
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也顾不上喘口气,就把一封用火漆封着口的信,塞到许青山手里,那张黑脸上,透着股子说不清的凝重和压不住的兴奋。
“公子,钱府那边来的急信!”
许青山接过信,三两下就拆开,他眼睛往那信纸上一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一下子就迸出两道精光。
信是钱员外亲手写的,信上说,昨天镇上来了支从州府过来的大商队,来头神秘得很。
这伙人,出手阔绰,专寻那些个市面上见不着的稀罕玩意儿,瞧那架势...倒像是给哪个天大的人物,在采办什么要紧的贡品。
钱员外在信的末了,特意提了一句,说这或许是许青山能把他手里的好东西,一举送到天上人耳朵里的,百年难遇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