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当天,天气异常干燥。
江州市北桥区四方巷老居民楼,红砖外墙斑驳褪色,楼道狭窄逼仄。每一层楼梯间都堆着杂物,气味混合着烟熏、油渍和潮气,一如这片老旧社区里居民的生活——陈旧、紧凑,随时可能擦出火星。
案发时间:夜间23:17分。
接警内容简洁:“有人打架,楼道血流一地。”
巡逻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发现被害人倒在三楼与四楼之间的楼梯转角处。男性,约四十岁,头部有钝器创伤,脑部大量出血,现场无生命体征。
他身下是急促下楼逃命时未擦净的血迹和一双拖鞋,左脚那只鞋已经被踢飞,卡在楼道水管后面。
初步判断:伤者为钝器重击头部致死,死前经历剧烈追逐与挣扎。
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邻居只记得听到几声怒吼和杂物撞击声——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逃下楼,消失在夜色里。
程望赶到现场时,是23:59。
他站在血迹旁,未说一句话,眼神在昏黄灯光下扫视整段楼梯和墙角阴影。
“案发现场在上楼和下楼的中段交汇区,凶手若非熟人,不可能逼他退到此处。”
他蹲下,手指轻触楼梯一角——一根断裂的钥匙柄,尚未完全断口,挂在楼梯缝隙边沿。
“断裂方式不是机械折断,是金属强扭所致。”程望自言一句,起身对现场勘察人员说,“血迹方向显示,被害人从四楼逃下来,被逼至三楼半平台,被凶器击打头部后失去行动能力。”
“凶器可能是长柄金属类,力量大、攻击面宽,有二次重击。”技术员补充。
“地上有四道鞋印,一双是受害人,另一双尺码偏大,右脚重于左脚,有轻度跛行痕迹。”
程望点头:“不是临时起意,凶手带着准备而来。”
“可凶手为什么不直接入户?而是逼他到楼道来动手?”副队吴启问。
程望走到三楼住户门口,嗅了嗅空气:“你没闻到什么味道?”
吴启一愣:“香……香水?”
“茉莉加檀木,中性香,不像男性用的。”程望皱眉,“三楼门口垫子潮湿,有一圈浅色血印。凶手曾在这里停留,可能曾尝试按门铃或敲门。”
他站起身:“去查这个单元住户情况,重点是三楼和四楼之间的邻里纠纷,以及被害人身份背景。”
死者身份证明为胡泽民,男,42岁,租住该楼四楼西户,未婚,独居。
无正当职业,常年无固定工作记录,曾因扰邻、酒后滋事被多次社区警告,留有轻微治安处罚记录。
据邻居描述,胡泽民性格偏执,多疑,常对楼下邻居家孩子哭闹大吼,甚至深夜敲邻居门投诉噪音。有人调侃他是“四楼神经病”,但从未对他做实质性举报。
技术科在其家中客厅茶几上发现未喝完的啤酒一瓶,烟灰缸中有三根香烟头,两根为普通国产烟,一根为价格较高的女士香烟。
卧室床头柜上放有一支录音笔,初步检查为旧型号,录音时间最长可达12小时。
程望戴上手套,点开录音。
起初是一些环境音,风扇声、电水壶声音,还有胡泽民的骂声:“臭婊子,以为长得好看就能爬头上来?等着,看我不让你后悔——”
“……你不是说他早就不管你了吗?可你怎么又跑他车上去了?是不是还想旧情复燃?”
“我忍你不是没底线,是怕我真动手……”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时间显示录制于案发当晚19:06。
“他在和谁通话?”吴启皱眉。
程望冷声道:“不一定是通话。他说话节奏偏慢,没有应答间隔。像是一个人在练习怎么‘发火’。”
“提前准备语言,给某个人‘清算’。”
“重点查过去半年与胡泽民有复杂情感、金钱、邻里或同居关系的女性。”
?
翌日上午,技术科对楼道血迹、指纹、脚印进一步比对后,确定疑似凶手为男性,身高约在175至180厘米之间,体重偏瘦,右腿肌肉紧张度明显低于左腿。
结合足迹排布与姿态分析,说明此人具有长期运动创伤或先天轻度行走不稳。
与此同时,社区走访组在三楼东户获取重要线索。
三楼住户为一对年轻夫妻,丈夫吕鑫,妻子姚然,均为30岁出头,原籍在江州郊县,育有一女,三岁半。
吕鑫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做技术员,收入中等;姚然曾在美容院工作,半年前辞职。邻居称她形象靓丽,言行温婉,偶有陌生男性登门,时间多在中午或下午。
程望调出姚然过去数月手机通联与定位数据,发现她与死者胡泽民在过去六个月内曾有24次通话记录,其中10次为深夜,平均时长超过三分钟。
同时,两人手机定位多次在同一地点重合——尤其是一次在某宾馆内停留超过两小时。
“你怀疑是情杀?”吴启问。
“不。”程望摇头,“是被动的情感纠缠,混合着羞耻、隐忍与对家庭关系的恐惧。”
“而这一切如果爆炸,就像老楼道的煤气管道——只要有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