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炙烤着长途汽车站的广场,地面蒸腾起的热浪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虚幻。
李秋水拖着那只破旧的拉杆箱,穿行在人群中,箱轮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 “咕噜咕噜” 声,仿佛在诉说着他此刻的疲惫与无奈。来到大巴车旁,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拉杆箱塞进大巴车底部的行李舱,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背着略显破旧的双肩包登上了大巴。
一进入车厢,司机还没来,没开空调,一股闷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皮革味、汗味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窒息。
李秋水皱了皱眉头,掏出车票看了看,在狭窄的过道中侧身前行,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拿下双肩包,正准备放到行李架上,这时,后座一个女子刚好放好包转身,两人的目光交汇,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李秋水?顾莉?你怎么也坐这趟车?”
顾莉先是一怔,随即嘴角上扬,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胸乳颤动着,胸前的项链随着她的动作欢快地摆动。天气热,她穿着单薄,上身一件开领的白色t恤,下身一件过膝的中长蓝色碎白花裙子,裸露的肤色白皙细腻,本就十分惹眼,许多男人的眼光就在瞟她,再这样恣意的欢笑,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可她却并不顾忌,好不容易止住笑,说道:“我还以为你昨天就回去了,所以也没问。我有点事耽搁了一天。”
李秋水把包放上行李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顾莉,眼神中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平静,关切的说:“还是因为留在附院的事吗?手续都办好了?”
顾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说道:“留附院的手续上周就办好了,九月一号报到,先培训,再正式上班,试用期三个月才能转正。昨天是刘斌的妈妈非要见我,毕竟办这事靠的都是他家的关系,我不好拒绝,就去了。”
李秋水的神情波澜不惊,仿佛这些事与他毫无关系,依然平静的说:“你们的关系发展得够快的。”
顾莉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安,像个做错事怕被惩罚的孩子似的,眼光躲闪的说:“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
李秋水一脸无所谓的大度的成人之美的说:“我恨你干嘛?人各有志,只要你觉得好就行。” 说完,他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顾莉听了这话应该感到宽慰,毕竟是她踹了李秋水,李秋水还不记恨她。可李秋水的话和说话的态度让她很不爽,一时间心里堵得慌,觉得格外的难受,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连忙用手捂住脸,坐到座位上,头抵靠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抽泣声淹没在了嘈杂的车厢里,刚上车的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不一会便都坐定了。
司机终于来了,启动了引擎,开了空调,车内立刻吹来舒爽的冷气。不一会,大巴缓缓启动,驶出了车站。车里的空调开了一会了,人都坐好后,门一关,冷气便释放弥漫了整个车厢,车里终于凉爽下来。
车窗外,城市的街道和建筑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行人脚步匆匆,车辆川流不息,大巴不时的在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了又启动。
四十五分钟后,大巴驶上了高速,按照行程,还需要行驶七个小时,才能经过东川市抵达宝安县。起初,车厢里一片嘈杂,乘客们有的在热烈地聊天,有的在抱怨着闷热的天气,还有的在翻找着行李。不一会儿,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大家渐渐安静下来,纷纷掏出手机,或是放低靠背,闭目养神或者呼呼大睡。
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起初是广袤无垠的平原,大片的麦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麦穗已经泛黄,预示着丰收的季节即将到来。
渐渐地,汽车驶入了高原地带,连续不断地跨越一座座桥梁,桥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汽车又钻进一条条隧道,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让人的心情也随之起伏。
顾莉哭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她既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睡觉,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而迷茫。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刚才李秋水的话会让她如此伤心,仿佛有一把钝刀子在她的心上轻轻划过。
对她来说,现在本应是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刻。人生的两件大事都已尘埃落定:一是工作,她成功进入了省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只要她努力工作,不犯大错,未来的生活将衣食无忧,生活水平仅凭自己努力,在省内也能达到中上等。
二是婚姻,昨天刘斌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婆外公都来了,对她热情有加,十分满意。刘斌更是得意洋洋,对她殷勤备至,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这还不能满足她?
刘斌只是一个二本毕业生,凭借家里的关系在医院上班,而她是省医科大学的研究生,又长相出众,刘斌一家人对她满意也是情理之中。只要她安安稳稳,刘斌的长辈们凭借他们的身份和地位,积累多年的财富,日后对他们的帮衬肯定少不了,他们未来的日子肯定会过得十分滋润。
而且,刘斌家早就为他们准备了婚房,一套一百八十六平米的大房子,装修得十分精美,全套的红木家具都已摆放到位,就差购置一些家用电器和生活用品了。刘斌的妈妈说,这些要等她自己相中了再买。还让她回家和父母商量要多少彩礼,其它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她们争取在 “十一” 之前把婚事办了。
顾莉一直对工作格外上心,但对于婚姻等其他事情,却没有太多的感觉,不怎么上心。昨天一整天,她的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只记住了要在 “十一” 之前办婚事。她心里其实有些抗拒,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也别无选择。
自从办下手续那天和刘斌发生关系后,他们已经有过十几次亲密接触,她自己也难以自控地迎合刘斌,甚至有时会主动和他亲热。男女一旦开始那种亲密关系,便陷入欲望和需求的旋涡,无法挣脱,难以自拔,说不定现在她都已经怀孕了。
如果今天没有遇到李秋水,她或许会平平淡淡地接受这一切,随遇而安。可命运就是如此弄人,他们不期而遇,这让她灵魂深处那潭平静的死水又泛起了波澜,曾经对李秋水的情感和欲望似乎又要死灰复燃,搅得她心烦意乱。
而现在的李秋水,虽然还保留着以前对顾莉的那份熟悉和亲切,但心思早已不在她身上,顾莉的选择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他知道顾莉本质不坏,可她背叛爱情的行为,导致宿主李秋水自杀,这在道义上是难以原谅的。
当然,从现实角度来看,原来的李秋水自杀是他自己的选择,不能完全归咎于顾莉,毕竟外因只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才是变化的根据。现在的李秋水更无心去管这些事,他仰靠在椅背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到了中午,车在一个服务区停了下来。服务区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种小吃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人们的味蕾。
司机大声喊道:“大家去上个厕所,要吃饭的抓紧时间,十五分钟后出发!”
车上的乘客们纷纷起身,乱哄哄地翻找着自己的东西,然后陆续下车。
李秋水睡得迷迷糊糊的,他还保留着原来的习惯,早上起来既没喝水也没吃东西,打算一路饿着回家。一方面是因为他懒,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穷,能省一分是一分,想着忍一忍就到家了。
顾莉拿着水杯准备下车,看到李秋水还在睡觉,似乎其它的都忘记了,眼前就她和李秋水,她毫没犹豫的伸手就推了推李秋水的头,用命令的口气说:“下车啊。”
李秋水睡眼惺忪地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的说:“你去吧,我不想下车。”
顾莉皱了皱眉头,埋怨说:“你不撒尿吗?中途可不再停车了。”
李秋水打了个哈欠:“我没喝水,也没尿。”
顾莉有些生气,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骂道:“你个懒鬼,又一早起来不吃不喝,想死啊?”
李秋水被她拍得有些恼火,心想她都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还来管他,真是可笑。但这些话又不能在这里说,他只好忍着说:“我没事。”
顾莉早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依然把李秋水当做自己的那口子,强势地一把揪住李秋水的耳朵,用力往上拉,命令道:“下车、撒尿、喝水、吃饭,赶紧的!”
李秋水被揪的疼得龇牙咧嘴,感觉耳朵都快被她揪掉了。心里腹诽:这死女子,可真下死手。他要骂她、袭击她?他做不出来,一个大男人哪能忍心对她动手,何况顾莉又不是恶意这样。
可正是他这样的心态,更加纵容顾莉,毫不顾忌他的面子。他只好依着她,站起身,弓着身子往外走,嘴里不停地喊着:“疼啊,你轻点,轻点行不行。”
到了车门边,顾莉才松开手,又从后面推了他一把,说:“谁让你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