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袖中玉牌的热度透过锦缎灼着腕骨,系统界面里那道血红线正像活物般扭动,从大明宫方向直刺入河北范阳。
她指尖抵在舆图上\"范阳\"二字,指甲几乎掐进绢帛——前世学唐史时,安禄山正是在此地竖起反旗;今生虽提前搅动局势,可这道红线...
\"小桃!\"她突然拔高声音,惊得案头烛火晃了晃,\"把《河北地形与军力分布图》拿来,要最新标注的那版。\"
小桃捧着卷轴的手都在抖,这图足有六尺长,她几乎是半拖半抱地铺在案上。
苏婉儿俯身时发间金步摇垂落,在舆图上投下细碎光影。
她的目光扫过瀛洲、恒州一线,喉间泛起铁锈味——田承嗣的驻兵正好卡在这两处要冲,若他察觉朝廷分权意图...
\"夫人?\"小桃轻声唤,见她攥着舆图边缘的指节发白。
\"田承嗣要的是权,不是名。\"苏婉儿突然直起身,玉牌的热度已渗进血脉,\"若他发现我们在分镇,极可能提前反扑。\"她抓起案头铜铃猛摇,清脆声响惊得窗外栖鸟扑棱棱飞起。
门帘掀起时,王敬之的青衫还沾着夜露。
他刚从兵部值房过来,发冠微斜,眉间带着未褪的倦意,见她脸色便知有急务,立刻抱拳:\"苏娘子有何吩咐?\"
\"速回朔方。\"苏婉儿抽出一张调令拍在他掌心,\"面见郭子仪将军,让他加强边境巡查,重点盯防瀛洲至恒州的粮道。
田承嗣若要反扑,必定先断官军粮草。\"
王敬之低头扫过调令,指腹擦过上面苏婉儿特有的飞白笔锋,忽然抬眼:\"娘子如何断定他会攻粮道?\"
\"他缺粮。\"苏婉儿指尖点在舆图\"平卢\"处,\"我前日让杜鸿渐递的《河北赋税改革建议》里,特意提了平卢今年虫灾。
田承嗣若真信我们能帮他理顺粮饷,此刻该在算自己的粮仓——可若他发现我们在分权...\"她顿了顿,\"人在慌的时候,最先抢的是粮草。\"
王敬之的瞳孔微缩,忽然笑出声:\"娘子这是把田承嗣的急脾气当算盘珠拨。\"他将调令收进怀中,青衫一振,\"末将这就去备马,天亮前出长安。\"
门帘再落下时,小桃已捧着乌木匣候在一旁,匣中是她连夜写好的信笺,墨香混着松烟味。
苏婉儿取过信,在火漆上盖了苏家私印,又从妆匣里取出两枚羊脂玉牌——这是苏府暗桩的信物。
\"让刘二和周七扮作账房先生,随这封信去范阳。\"她将玉牌塞进小桃掌心,\"告诉他们,到了田府后,找机会把这张《田氏私藏兵器清单》夹在赋税账册里。\"
小桃接过清单时倒抽冷气:\"这...这是伪造的!\"
\"田承嗣私藏兵器是真,数量是假。\"苏婉儿抚过信笺上自己的落款,\"他若发现清单泄露,要么急着向朝廷表忠心证清白,要么...\"她勾了勾唇,\"急着来找我们合作灭口。\"
窗外传来打更声,这次是四更天。
苏婉儿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忽听得廊下有脚步声,抬眼便见杜鸿渐掀帘进来,腰间玉牌随着走动叮当作响——他刚从兵部回来,官靴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
\"夫人要的建议,属下已在早朝上提了。\"杜鸿渐从袖中摸出一本奏疏,\"说河北局势未稳,不宜设节度使,可派'财政使者'监督赋税。\"他指着奏疏上圈红的部分,\"特意加了句'使者由各府推举,以示公允'。\"
苏婉儿接过奏疏,见\"各府推举\"四字下重重画了道线——这是让苏氏有理由推荐自己人。
她抬头时,杜鸿渐眼中有暗芒:\"杨国忠旧部里,有个叫张九皋的,昨日托人递了帖子。\"
\"收着。\"苏婉儿将奏疏放回案头,\"我们需要更多人相信,苏氏是能在河北说上话的。\"
三日后的午后,田承嗣的使者到了。
来人名叫马三,是田承嗣最信任的亲卫,脸上有道从左眉骨贯到下颌的刀疤,进门时靴跟磕在门槛上,发出闷响。
\"苏娘子好手段。\"马三没坐,单手按刀立在厅中,目光扫过四周——厅里只摆了两张檀木椅,连茶盏都是素白的,\"我家将军说,娘子的赋税改革,倒像是要分他的地。\"
苏婉儿端起茶盏,青瓷在指尖转了半圈:\"马统领可知,去年冬天,杨国忠派去河北的税吏,有三个死在滹沱河里?\"她放下茶盏,\"他们不是被水淹死的,是被人剜了舌头,塞了河沙。\"
马三的刀把攥得发白。
\"那三个税吏,查的是'范阳军库私调粮草'的案子。\"苏婉儿向前倾身,目光像淬了冰,\"杨国忠压着没查,可他的旧部...还留着案卷。\"
马三的喉结动了动,刀疤随着表情扭曲:\"娘子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苏婉儿笑了,\"田将军要权,我要河北太平。
若他信我,那些案卷永远不会到圣人面前;若他不信...\"她指尖轻点桌面,\"明日早朝,我就让杜员外郎把案卷呈给杨国忠的旧部。\"
马三盯着她看了半柱香时间,忽然弯腰抱拳:\"苏娘子痛快。\"他转身时又顿住,\"但将军说,要留个人在长安看着娘子。\"
厅外传来脚步声,进来个穿青布短打的少年,眉眼生得极周正,见了苏婉儿便低头:\"小的叫阿福,以后在苏府当杂役。\"
小桃刚要说话,苏婉儿轻轻摇头。
待马三走远,她盯着阿福的背影,对小桃道:\"去账房支五吊钱,给他置两身新衣裳。\"
\"夫人,这是监视!\"小桃急得跺脚。
\"他监视我们,我们也监视他。\"苏婉儿起身走向后堂,\"去查查他老家在哪,有什么亲人,爱吃什么...要让他觉得,苏府比范阳更像家。\"
深夜,书房的烛芯爆了个灯花。
苏婉儿伏在案头整理情报,墨迹在纸上晕开,像团化不开的墨云。
小桃端来莲子羹,见她眼下乌青,轻声道:\"夫人,喝口热的吧。\"
\"把瀛洲驻军的调令改了。\"苏婉儿头也不抬,\"让他们按兵不动,同时放出消息,说郭将军要南下支援关中。\"
\"这是为何?\"
\"田承嗣若要反扑,必定先探官军虚实。\"苏婉儿捏了捏眉心,\"他听说郭令公南下,会觉得关中兵力空虚,可实际上...\"她突然停住,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桃刚要去看,门\"砰\"地被撞开,守夜的婆子跌跌撞撞冲进来,鬓发散乱:\"夫人!
洛阳来的急报——\"
\"说!\"苏婉儿霍然站起,案上的笔架\"哐当\"落地。
婆子喘着气,从怀里摸出个染血的信筒:\"田...田承嗣突然调动三万兵马,今日破晓从范阳出发,目标...目标不明!\"
烛火在穿堂风里忽明忽暗,照得苏婉儿的脸忽青忽白。
她伸手去接信筒,指尖却在半空顿住——袖中玉牌再次发烫,系统界面里那道血红线,此刻正像被泼了滚油的蛇,疯狂扭曲着向洛阳方向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