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提示音在耳畔消散时,苏婉儿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石桌上的茶盏还在轻晃,茶水沿着冰裂纹蜿蜒,像极了史书里那些被鲜血浸透的折痕——原线里安禄山天宝十四载冬才称帝,如今竟提前了近一年。
她望着窗纸上跳动的烛影,喉间那股腥甜突然涌上来,忙用帕子掩住嘴,待再抬头时,眼尾已泛起薄红。
\"小桃!\"她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冷静,却比平日多了几分锐度,\"去书阁把《大唐礼制》和《河北节度使调度年表》取来,要最快。\"话音未落,她已掀开门帘冲进外间,裙角扫得廊下铜铃叮当响。
书案上的烛火被风卷得摇晃,她抓起狼毫在宣纸背面狂草\"春分祭天\"四字,墨迹未干便重重圈了个圈——这是今年能调动皇帝注意力的唯一机会。
小桃捧着两本厚书进来时,正撞见她跪坐在胡床上,书页在指尖翻飞如蝶。\"夫人,这两本......\"
\"放这儿。\"苏婉儿头也不抬,食指戳在《大唐礼制》某页,\"祭天大典,皇帝必亲率百官从丹凤门经朱雀大街至太庙,沿途守卫虽严,但若有人能让圣驾停留......\"她突然顿住,抬眼时眸中闪过寒芒,\"去请杜员外郎,立刻。\"
小桃刚应了声\"是\",便见穿青衫的杜鸿渐已掀帘而入。
他今日未着官服,腰间还沾着星点墨迹,显然是从兵部赶过来的:\"苏娘子,可是出了急事?\"
\"坐下。\"苏婉儿将摊开的《河北地形图》推过去,指尖点在\"范阳\"二字上,\"安禄山称帝提前至春分前十五日,我们的时间不够了。\"她抽出另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祭天仪仗的流程,\"我要今年祭天的仪仗路线图,要最详细的守卫部署——包括换班时间、暗桩位置。\"
杜鸿渐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伸手抚过地图上的朱笔标记,忽然抬头:\"苏娘子是想......借祭天做局?\"
\"不是做局,是逼局。\"苏婉儿扯下鬓间银簪,在\"朱雀大街\"段划了道深痕,\"皇帝的注意力在祭天,安禄山的注意力在范阳,但若朝堂先乱......\"她的声音低下来,\"他必然急着摊牌。\"
杜鸿渐突然起身,朝她郑重一揖:\"属下这就去兵部档房,今夜子时前必把路线图送来。\"他转身时青衫带风,靴底与青砖相碰的脆响撞得烛火直颤。
\"王敬之!\"苏婉儿对着外间喊了一嗓子。
话音未落,穿玄色窄袖短打的男子已从廊下闪进来。
他腰间悬着监察御史的鱼符,发梢还沾着未融的雪:\"苏娘子。\"
\"这是给郭子仪将军的信。\"她展开一张洒金笺,墨迹未干的\"粮草入关\"四字力透纸背,\"你带三百轻骑,走子午谷,务必在三日后赶到朔方。
告诉郭将军,三月初十前需调两万边军南下——名义是护送粮草,实则盯紧张通儒。\"她将信折成鹤形,塞进王敬之掌心,\"若路上遇阻......\"
\"末将明白。\"王敬之捏紧纸鹤,指节泛白,\"就算拼了这条命,也把信送到。\"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苏娘子,您多保重。\"
马蹄声在院外炸响时,苏婉儿正盯着案头的沙漏。
细沙簌簌落下,像极了倒计时的心跳。
她伸手按住沙漏,突然笑了:\"小桃,把我那方松烟墨拿来。\"
子时三刻,杜鸿渐抱着一卷画轴撞开书房门。
他额角挂着汗,连官帽都歪在一边:\"苏娘子,路线图在这儿!\"他展开画轴,烛光照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朱砂标记,\"仪仗从丹凤门出发,经朱雀大街至太庙,沿途守卫分五班,每班三百人。
最薄弱的是靠近兵部衙门那段——\"他手指点在\"布政坊\"位置,\"此处民宅密集,守卫换班时会有半柱香空当。\"
苏婉儿的指尖沿着路线图滑动,在\"布政坊\"停住:\"若有人在这儿制造骚乱......\"
\"圣驾必停。\"杜鸿渐接口,\"京兆府、金吾卫、羽林卫三方会互相推诿,至少半个时辰理不清头绪。\"
\"够了。\"苏婉儿突然抓起笔,在\"布政坊\"画了个血色叉,\"去洛阳,让潜伏的死士混进京兆府衙。\"她蘸了浓墨,在信笺上写下\"杨国忠私藏兵器,意图祭天政变\",又附上伪造的\"兵器埋藏地点\"——正是布政坊某座废弃宅院,\"匿名信要在明日巳时前送到杨府门房。\"
杜鸿渐接过信笺时,指腹触到墨迹未干的\"政变\"二字,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苏娘子,这是要借杨国忠的手......\"
\"借他的火,烧安禄山的旗。\"苏婉儿将信笺折成小卷,塞进一只铜鹤信筒,\"杨相若信了,必然派京兆府去查;若不信......\"她勾了勾唇,\"他也得做样子,毕竟祭天是陛下的脸面。\"
夜更深了。
苏婉儿独自坐在书房里,案头的龙涎香燃到一半,青烟在窗前绕成乱麻。
她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那抹跳动的红——安禄山的命运线,已经从暗红变成了滴血的赤。
\"这一局,不是我们先动手,就是他们先动。\"她对着空气轻声说。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闷雷。
那声音像被湿布裹住的鼓,闷闷地滚过长安城。
苏婉儿起身推开窗,冷风卷着湿意扑进来,她望着东北方的天空,那里有一抹极淡的红光,像极了命运线的颜色——从河北方向延伸而来,正缓缓爬向长安城的轮廓。
更漏响过五声时,小桃端着参汤进来,却见苏婉儿站在窗前,目光死死盯着朱雀大街方向。
她顺着望去,只看见漆黑的屋脊与偶尔闪过的巡夜灯笼,什么都没有。
\"夫人?\"
\"去备车。\"苏婉儿突然转身,鬓边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要去布政坊看看。\"
小桃刚应了声,便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敲梆子声。
她竖起耳朵,隐约听见\"救火!
布政坊西巷走水了!\"的喊叫声。
苏婉儿的手指猛地扣住窗沿,指节发白——那方向,正是她在信里写的\"兵器埋藏地点\"。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焦糊味扑进屋子。
苏婉儿望着远处渐起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她转身取过斗篷,在镜前系紧带子,镜中映出的,是一双比夜色更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