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银色的潮水漫过花园，那些从泥土中伸出的苍白手臂齐齐指向天空。王默踉跄着后退，衣袖被其中一只冰冷的手抓住——那手腕上的蝴蝶印记正渗出黑色液体，与她手肘处蔓延的触须如出一辙。
\"这是...我？\"她颤抖着触碰那只手。霎时间，整片花园的手臂都开始颤动，泥土簌簌落下，露出更多被掩埋的躯体。每个\"王默\"都穿着不同时期的衣裳，有的胸口插着剪刀，有的脖颈缠绕着花藤，最远处那个穿着初见玄策时的校服，眉心凝固着一朵黑蝶花。
花瓣形成的黑色旋风突然被一道赤红火光劈开。王默抬头望去，玫瑰古堡的尖顶上站着个火焰般的身影。焰月仙子垂落的裙摆燃烧着永不熄灭的蓝火，她指尖轻点，那些挣扎着要爬出泥土的手臂立刻发出刺耳的哀鸣，重新被拽回地底。
\"第三百二十一次轮回。\"仙子的声音像揉碎了的玫瑰花瓣，\"每次月光最盛时，你都会来到这里。\"
玄策的身影在月光下变得半透明，他试图冲向王默，却被突然暴涨的黑蝶花藤缠住脚踝。花蕊中浮现的新画面让王默浑身发冷——这次是她将剪刀刺进了玄策的心脏。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结局？\"王默按住剧痛的契约印记，黑色触须已经爬到了她的肩膀。沙漏中的最后几粒银沙正在坠落。
焰月仙子降落在她面前，燃烧的指尖挑起王默的下巴。近距离看，仙子的瞳孔里跳动着微型沙漏的倒影。\"因为你们永远在重复错误的选择。\"她挥手召出一团火焰，里面浮现出王默从未见过的画面：年幼的玄策被困在时间裂缝里，而另一个穿着古代服饰的\"王默\"正撕开自己的契约印记。
\"这是被时间抹除的第一次。\"仙子突然捏碎火焰，\"你为救他跳进时间旋涡，却让整个因果链倒转。\"她指向完全绽放的黑蝶花，沙漏此刻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地面开始塌陷，王默在坠入黑暗前拼命伸手去抓玄策。她看见焰月仙子的嘴唇在火光中开合，说的竟是和玄策同样的话：
\"找到被遗忘的第一次...\"
黑暗吞噬了王默的视野，下坠的感觉却迟迟没有到来。她伸出的手还定格在空中，五指张开，似乎下一秒就能抓住玄策的衣角。但时间在这里静止了，或者说，扭曲了。
契约印记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那些黑色触须突然像活物般蠕动起来，飞速向她的心脏位置攀爬。王默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皮肤上绽开了一朵黑蝶花——花瓣完全舒展，每一片都闪烁着银色的脉络，与沙漏中坠落的银沙如出一辙。
\"这就是第十次了。\"焰月仙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不见人影，\"也是最后一次。\"
黑蝶花猛然绽放，一股炽热而腥甜的力量从印记处炸开。王默发出一声惨叫，眼前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强行挤入她的意识——
第一次，她撕开契约印记跳进时间裂隙，用自己替换了被困的玄策。年幼的玄策获救了，但时间线却像被扯断的珠链般崩散。穿着古代服饰的自己消失在银光中，而现实里的玄策长大后依然循着命运的轨迹，再次被困在同一个裂隙里。
第二次，她选择与玄策一起被困。两人在停滞的时间中相依为命，直到黑蝶花吸干他们的生命力。焰月仙子出现在画面边缘，拾起凋谢的花瓣轻叹：\"又回到原点。\"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每一次的选择都略有不同，但结局都殊途同归。王默看见自己在暴雨中抱着玄策冰冷的身体，看见两人白发苍苍却仍被困在时间牢笼，看见其中一次轮回里自己甚至化身为焰月仙子，用燃烧的指尖挑起了另一个\"王默\"的下巴...
\"啊——！\"王默抱住快要炸开的头，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在脑内横冲直撞。最痛的不是肉体，而是每次轮回中累积的绝望——她记得每一次与玄策的相遇，每一次徒劳的挣扎，甚至连玄策那句\"找到被遗忘的第一次\"都在九次轮回中重复了九遍。
白光中浮现出焰月仙子的轮廓。她这次没有戴面纱，王默震惊地发现那张脸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眼角多了几道银色纹路，像是碎裂的沙漏痕迹。
\"现在你明白了。\"仙子抬手，停滞在空中的银沙开始缓缓坠落，\"每次轮回你都会丢失一部分记忆，所以永远在重复相似的选择。\"
王默颤抖着摸向锁骨处的黑蝶花，花瓣已经硬化成晶体，触碰时有冰冷的回响。\"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必须是玄策？\"
焰月仙子的瞳孔里，微型沙漏正在飞速倒流。她突然抓住王默的手按在那朵花上：\"因为你曾在第一次轮回时，用自己的时间灵核替换了玄策被污染的那颗。黑蝶花不是诅咒，是你当时撕下的半颗灵核在时间洪流中异变的产物。\"
地面再次震动，停滞的下坠感突然恢复。王默发现自己和仙子正在急速坠落，下方是无尽的银色旋涡。
\"黑蝶花完全盛开时，时间线就会重置。\"焰月仙子在呼啸的风声中贴近她的耳朵，\"但这次不同——沙漏碎了，没有第十一次轮回了。\"
旋涡深处传来玄策的呼唤，遥远得像是隔了几个世纪。王默突然明白那些轮回记忆为何如此痛苦——她每一次都以为自己是初次面对这个选择，每一次都全心全意地想要拯救玄策，却不知早已重复过九遍徒劳的挣扎。
\"有没有...有没有可能打破这个循环？\"王默在坠落中大喊，黑蝶花的花瓣开始一片片剥落，化作银色光点。
焰月仙子的身形突然模糊了一瞬，王默看见她脖颈处隐约有和自己相同的契约印记。\"我曾经是第七次的你。\"仙子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我们试过所有方法，甚至逆转因果...但关键在于'第一次'。你必须——\"
话音戛然而止。王默感到后背触到了什么柔软的屏障，下坠停止了。焰月仙子却像被无形的手拉住，继续向更深处坠落。在最后的银光中，王默看清了她的口型：
\"不要选择救或不救，找到第三种可能。\"
黑蝶花彻底碎裂的瞬间，王默听见体内传来玻璃拼接的声响。那些流失的记忆如潮水般回归，她突然记起被抹除的第一次的全部细节——当时年幼的玄策被困不是因为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将他推入时间裂隙。而推他的人...
\"时间要重置了。\"焰月仙子的声音从深渊中传来，\"这次你会记得一切，但也是最后的机会。黑蝶花的力量是诅咒，也是——\"
银光吞没了未尽的话语。王默感到自己正在被撕成碎片，又重组。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作出了与之前九次都不同的选择——主动抓住一片黑蝶花瓣，任由它割破掌心。鲜血滴落的轨迹在时空中划出一道红色弧线，那是时间洪流中从未有过的变量。
当王默在现世睁开眼睛时，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形似沙漏的疤痕。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玄策抱着一堆古籍匆匆跑来，额头上还带着那个她见过九次的创可贴。
\"王默！我找到关于时间契约的记载了！\"他气喘吁吁地摊开一本破旧的书册，指着一幅黑蝶花的插图，\"你看这个——\"
王默没等他说完就紧紧抱住了他。玄策僵在原地，书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感受着怀中真实的体温，无声地流泪。这一次，她不会再让黑蝶花独自绽放。
书本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走廊格外清晰。王默能感觉到玄策在她怀中僵硬得像块木头，他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快得有些不正常。
\"王...王默？\"玄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满是困惑，\"你还好吗？\"
王默松开手臂，用手背快速抹去脸上的泪水。玄策弯腰捡起那本古籍时，她注意到他后颈处那道熟悉的疤痕——在第三次轮回中，那是时间裂隙留下的伤口。现在它只是一道浅色的痕迹，却让她的心脏狠狠抽痛。
\"抱歉，做了个噩梦。\"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接过那本破旧的书册。手指触碰到书页的瞬间，掌心沙漏状的疤痕突然微微发热。书页上的黑蝶花插图竟在她注视下缓缓舒展花瓣，一行银色小字从花蕊中浮现：
\"时间之茧需要鲜血与记忆的养分才能破茧重生。\"
玄策正低头整理散落的书页，完全没注意到这诡异的变化。王默迅速合上书，却感到那些银色文字仿佛透过纸张烙印在她皮肤上。
\"你找到什么了？\"她故作平静地问，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玄策的反应。
玄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兴奋地指向刚才那幅插图的位置：\"这本书记载了'时间契约'的传说！你看这里——\"
他的手指停在空白页面上，困惑地眨了眨眼：\"奇怪，刚才明明有幅黑蝶花的插图...\"
王默的心跳加速。只有她能看到的文字，只有她能保留的记忆。焰月仙子最后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不要选择救或不救，找到第三种可能。\"
\"可能你看花眼了。\"她轻声说，却悄悄记下了那行银字的内容。掌心疤痕的灼热感仍未消退，像在提醒她什么。
玄策挠了挠头，额前的碎发扫过那个她见过九次的创可贴。\"也对，我这几天熬夜查资料，眼睛都快瞎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笑容与每一次轮回中一模一样。王默突然想起第五次时，他在时间裂隙前也是这样笑着对她说\"别担心\"，然后永远消失在银光中。
\"走吧，我请你喝奶茶。\"她突然说，需要找个借口离开这诡异的书本。
玄策惊讶地挑了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学四年你第一次主动请我。\"
因为他们认识才三年——王默在心里默默纠正。在第一次轮回前，他们其实素不相识。那些\"共同记忆\"都是时间重置后自动填补的空白。
奶茶店里，王默透过玻璃窗看着专心研究古籍的玄策，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她攥紧了拳头，掌心的疤痕隐隐作痛。每一次轮回，她都在\"救玄策\"和\"完成使命\"之间痛苦抉择，而每一次，无论她怎么选，结局都是失去。
\"找到第三种可能...\"她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玄策从书页中抬起头。
\"没什么。\"王默搅拌着杯中的珍珠，\"对了，你为什么突然研究时间契约？\"
玄策的表情变得严肃：\"最近总是做些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掉进一个发光的裂缝里。醒来后我查了很多资料，发现历史上记载过类似现象，都与这种黑蝶花有关。\"他翻开书页，指向一段模糊的文字，\"传说黑蝶花生长在时间裂缝边缘，能记住所有发生过的事。\"
王默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掌心的疤痕。玄策的梦境不是幻觉，而是被时间重置抹除的真实记忆在潜意识中的闪现。
\"还有更奇怪的，\"玄策压低声音，\"我在家族老宅的地下室找到一本笔记，上面说我们家族有人曾在二十年前触发过时间契约。\"
王默的奶茶杯差点脱手。二十年前——正是她记忆中被抹除的第一次轮回时间点。
\"笔记上写了什么？\"她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
玄策摇摇头：\"大部分内容都模糊了，只看得清一句警告：'当黑蝶花第三次绽放时，时间将不再仁慈'。\"
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像一滴迟来的眼泪。王默数着那些轮回——这是第十次，黑蝶花已经碎裂，时间确实不再给她机会了。
\"对了，你手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疤？\"玄策突然问道，伸手想碰她的掌心。
王默条件反射般缩回手：\"小时候不小心划的。\"
玄策皱了皱眉：\"奇怪，形状好像沙漏...\"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眼睛突然睁大。王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手中的古籍无风自动，翻到了最后一页。那里本该是空白，现在却缓缓浮现出一幅精细的图画：一个少女站在悬崖边，手中握着一朵破碎的黑蝶花，脚下是万丈深渊。画旁有一行小字：
\"唯有破茧者能看见时间的丝线。\"
玄策猛地合上书，脸色苍白：\"你...你也看到了对不对？\"他的声音发颤，\"这不是幻觉。\"
王默知道隐瞒已经没有意义。她深吸一口气，展开手掌：\"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玄策盯着她掌心的疤痕，表情逐渐从震惊变成某种奇怪的笃定。\"我明白了，\"他轻声说，\"那些梦都是真的。我们被卷入了什么...时间循环，对吗？\"
图书馆的钟声敲响四下，阳光突然变得刺眼。王默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这是时间重置前的征兆！但她已经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为什么还会...
\"王默！\"玄策抓住她摇晃的肩膀，\"集中精神！不要被时间洪流冲走！\"
他的声音忽远忽近。王默死死抓住玄策的手臂，掌心疤痕灼热得几乎燃烧。她突然明白了焰月仙子未尽的话语——黑蝶花的力量既是诅咒，也是锚点。而她主动割破手掌的行为，无意中让自己成为了时间洪流中的一个固定点。
眩晕感渐渐消退。王默发现自己跪在地上，玄策半搂着她，眼中满是担忧。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问。
王默摇摇头，撑着地面站起来：\"带我去你家的地下室。现在。\"
玄策的老宅坐落在城郊，是一栋中西合璧的陈旧建筑。穿过布满灰尘的走廊，地下室的木门吱呀作响。玄策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堆满古籍的书架和一张布满灰尘的工作台。
\"笔记就在这里找到的。\"他指向工作台下方的暗格。
王默蹲下身，手指拂过暗格边缘。掌心的疤痕突然剧烈跳动，指引她看向墙上一幅看似普通的山水画。当她凝视画中瀑布时，水流的痕迹竟组成了焰月仙子的侧脸！
\"玄策，\"她声音紧绷，\"移开那幅画。\"
画后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中央是一朵完整的黑蝶花浮雕。王默将手掌按上去，疤痕与浮雕完美契合。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间隐藏的密室。
密室内只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本银色的书册和一朵被封在水晶中的黑蝶花。书册自动翻开，焰月仙子的影像从页面上升起：
\"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时间之茧已经开始破裂。记住，第一次裂裂并非意外，而是必然。只有接受这个真相，才能找到第三种可能。\"
玄策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不可能...\"
王默走向水晶封印的黑蝶花，透过清澈的表面，她看到花蕊中有两个微小的人影——一个是年幼的玄策，另一个竟然是她自己！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二十年前，年幼的王默跟随父母拜访玄策家。两个孩子在后山玩耍时发现了一朵发光的黑蝶花。出于好奇，她伸手触碰了那朵花，却无意中推了玄策一把...
\"是我。\"王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第一次将你推入时间裂隙的人...是我。\"玄策僵在原地，眼中闪过震惊、困惑，最后归于某种释然。\"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无论你做什么选择，都无法改变结局。\"他轻声说，\"因为最初的因已经种下。\"
水晶中的黑蝶花突然绽放出刺目的银光。王默感到掌心的疤痕裂开了，但不是疼痛，而是某种桎梏的解脱。鲜血滴落在水晶上，银光中浮现出焰月仙子最后的话语：
\"第三种可能：不改变过去，而改变契约本身。黑蝶花需要破茧者与坠渊者共同献祭，才能重塑时间之茧。\"
玄策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我明白了。一直以来，你都在独自承担这个循环。但真正的解法需要我们共同面对。\"
银光吞没了整个密室。王默最后看到的，是玄策坚定的眼神和自己与他交握的手——那手掌的疤痕不再是一个人的印记，而是两条时间线终于交汇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