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淡淡地说:“二弟,不要私自揣测,无根无惧,揣测皇子与后妃,是大罪!”
二皇子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种刺成功,也不再添火,说:“皇兄心里有数就好,也许臣弟是杞人忧天了。”
二皇子走了,太子的脸色却阴沉了。
不行,这事他也得和母后商量一下。
凤仪宫中,太子求见。
皇后把所有宫人都赶了下去。
太子将自己的担忧说了。
皇后看他的眼神却有些失望:“太子,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那个老东西都没几天可活了,不要说纳一个人,就算纳十个百个,他也无福消受。还枕边风?去陵墓里吹枕边风吗?”
太子一怔,也瞬间反应过来。
虽然过去了胡先生说的时间,但是胡先生也说了,可能只是刚好有别的药中和了一点点药性,左右不过推迟一段时间的事。
只要父皇驾崩,他这个太子,是名正言顺的新君。
那时,他还怕什么后宫里多一个老三的助力?
父皇要折腾,就去折腾吧!
其实皇帝做这个决定也不是没人反对。
齐太傅当即求见了皇帝:“皇上,这个入宫圣旨,还请您三思。叶云青刚从西境携胜归来,京城百姓夹道欢呼,这突然下发这份圣旨,会不会有失妥当?”
皇帝脸色不好:“齐卿的意思是,朕纳她为妃,是朕高攀了?”
齐太傅吃了一惊,这么阴阳怪气的语气,显然皇帝已经在压抑怒气了,可身为太傅,他不能因为皇帝变脸而不说。
“皇上,后宫与前朝是不同体系。天下美女很多,皆可为妃。但能成为武状元的少,能成为大将的更少。皇恩浩荡,何不让她在朝堂上大展身手?”
皇帝表情淡淡:“成为朕的妃嫔,朕也不会剥夺她的兵权,以后有战事,她一样可以领兵打仗。世间至尊至贵,贵不过皇家!朕将她纳进后宫,是施恩,爱卿在担心些什么?”
齐太傅:“……”
他在担心什么?
就算您贵为皇上,也不能不看自己多大年纪了吧?
人家一年纪轻轻小姑娘,你好几个儿子都比人家大,你以为人人都愿意入宫侍候老头子啊?
眼见得皇上心意已决,齐太傅只得退下。
但之后又有几个大臣来劝。
把皇帝给搞烦了:“怎么?朕纳一个女子进后宫,还亏待了她不成?朕还非纳不可了!”
他都多久没选秀了?偶尔动一些心思,这个来劝,那个来谏,一个个就不能把精力放在正事上吗?
这时,得到召见口谕的叶云青进宫谢恩。
虽然她接替周世成的位置是夏凌骁提请的,但皇上批的,就得来谢恩。
皇帝在勤政殿里见了叶云青。
这次没有别人,离的又近,皇帝看到叶云青的长相,不觉有些惊艳。
他的后宫里环肥燕瘦,什么风格的都有,像叶云青这种风格的还真没有。
询问了一番,皇帝觉得很满意。
他想,圣旨可以下了。
不过,他眯了眯眼睛,问话:“叶卿,听说这次朕的赏赐你都换了银子?”
叶云青:“……”
早就听说皇帝的眼线遍布京城,连这么点小事他都知道啊。
“回皇上,臣带着西境军与西临南昭作战,发现军中粮草不足。只好派人去就近的州府收购粮草,欠了许多钱。而且臣没有全卖光,只将绸缎珍珠等物卖掉了,金饰玉器等都留着。”
那些是不能买卖的,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皇帝略显浑浊的眼睛凌锐了几分:“叶卿是在提醒朕,户部渎职,叶卿受委屈了?要朕尽快处理户部吗?”
叶云青说:“臣没有这个意思。皇上自有思量,臣是武将,不懂政务,也不敢置喙。”
皇帝脸色缓了些:“户部的事,朕以后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皇上言重了,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打仗是臣的本分,臣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别人的本分与臣没有关系。所以,皇上不需要对臣交代!”
皇帝很满意,于是对叶云青说:“叶卿,既然回京了,朕许你一个月假期,暂时不用去军营了。正好南昭国使臣团快要到了,你是西境之战的大功臣,留在京中更合适一些。”
在京中,也方便他接圣旨。
这不是商量,这是旨意。
“是!”叶云青也没有多话,谢恩退出。
第二天,汪大锤的徒弟王翠花,携着圣旨,带着几个小太监,一起去往叶府传旨。
马车从宫里出来,王翠花叹气,师父说这不是个好差使,叫他机灵着些。
他就是个太监呀,再机灵也不能把圣旨扔沟里吧?
希望一切顺利。
等云嫔娘娘接了旨,他这趟差使也就顺利完成了。
马车到了叶府门口。
一个小太监走过去敲门。
听说是圣旨到来,门房赶紧去通报。
叶云青并不知道这回事。
虽然朝中有几个重臣知道,几个皇子也知道了,但毕竟是极少数。
她还有些纳闷,昨天进宫,皇帝许她一个月假期,难道许假这回事,还要用圣旨吗?
那是不可能的。
西境的军功,已经升了品阶,也给了赏赐,不可能有第二次封赏。
不管是什么旨意,接了就知道了。
她令韩聿早在前院摆好香案,带着人等着接圣旨。
一刻钟过去,门口没有人进来。
两刻钟过去,还是没有人过来。
叶云青看向门房。
门房一个激灵:“姑娘,真是宫里的公公,就在外面等着呢,小人这就去看看。”
他刚才就开了门请人进去,可这公公说要摆好香案,他们自己进去。
谁想架子这么大呢。
他噔噔噔快跑几步,到门外一看,眼睛睁的老大,呆在那里。
叶云青发现不对,走过来,只能看见一辆马车从街尾离开。
她纳闷:“怎么回事?”
门房结结巴巴:“就,抢,抢圣旨,把人赶走了!”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圣旨怎么可能有人抢呢?
难道并不是宫里的公公来传旨?
又或者这圣旨其实不是给她的,那公公发现不对,追回来把圣旨拿回去了?
这个可能性更大一些。
既然是这样,那就与她无关了。
“撤掉香案,该干嘛干嘛吧。”叶云青交代一声,继续回屋写兵书去了。
这时候王翠花也很懵逼。
他也就是迟了一会儿,突然就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把他手里的圣旨给抢走了。
他想喝斥来着,抢圣旨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可一看那人,他的话又吞到了肚子里。
血,血煞命格的梁王殿下?
平时看见,他就觉得这位殿下身上好像带着杀气。
现在被他冷冷盯着,王翠花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冷在血管里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还好,头还在。
他刚想挤出丝笑脸说句话,就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十息之内,再不走,取你脑袋!”
王翠花快哭了:“殿下,奴才回宫怎么交代呀!”
“不需你交代,本王和你一起进宫!”
于是,王翠花赶紧让出地方。
刚才门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过没听到说了什么。
到了宫里,夏凌骁求见皇帝。
看着行礼的儿子,皇帝语气有些冷:“老三,朕没记错,你在禁足吧?”
夏凌骁跪下,双手呈上圣旨,说:“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看他一眼,又看在后头缩头缩脑的王翠花,都气笑了,眼睛眯起,眼底幽暗一片,好像山雨欲来的天空。
“好大的胆子,连朕的圣旨也敢截留?”
夏凌骁说:“父皇,叶云青是个很好的武将,不能做您的嫔妃。虽然西临南昭暂时求和,但还有北秦,那才是我们最应该忌惮的敌人。父皇可以有很多嫔妃,但东夏需要这样的将军。”
皇帝冷笑了,一个两个都来跟他说武将难得。
他知道武将难得,也知道,北秦比西临南昭的军队更难打。
但那又怎么样呢?
少一个叶云青,还会有更多的叶云青。
他就不信,东夏除了叶云青,别人就不能做将军了。
他脸色沉了下去:“夏凌骁,你口中说得这般好听,其实是你想结党营私吧?叶云青是武卫营的武将,现在是副统领,你是统领。你这是想把武卫营变成你的私兵吗?”
这么重的罪名,谁都担不起。
夏凌骁说:“儿臣没有,儿臣从没起过这样的心思。”
“你既没有,朕要纳个妃,你在这里多说什么?”
皇帝是真生气。
劝说也还罢了,竟然敢连圣旨都拦截。
他沉下脸,眼里一片愠色:“莫非这是叶云青的意思?她敢抗旨不遵?是觉得立了功,朕不会治她的罪吗?”
夏凌骁看他震怒的样子,说:“叶将军并不知道这件事,我在她的门前拦截了。”
“你倒是护着她,怎么?想在朕面前玩收买人心这套?”皇帝脸色又复队冷,“夏凌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手握兵权,可以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儿臣没有!”
“如果朕非要下这道圣旨呢?”
夏凌骁咬咬牙,磕下头去:“父皇,儿臣与叶云青两情相悦,请父皇勿夺儿臣之妻。”
安静!
王翠花先是瞪大眼睛,接着与师父对视一个眼神,吓得赶紧悄没声息地往门口出溜。
皇帝也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夏凌骁硬邦邦地说:“儿臣心悦叶云青,请父皇念在儿臣已经二十四岁,尚还没有正妃的份上,勿夺儿臣之妻!”
皇帝的脸色黑了,抓起御案上的镇纸就扔在地上:“你是在责怪你母后和母妃不张罗你的亲事,还是在说朕不够关心你?”
确实,一个皇子,二十四岁既没正妃,也没侧妃,着实有些不正常。
但是,这不是他常年在军营,又一天到晚是个黑脸,还有血煞命格之说,哪个朝臣敢把女儿嫁给他?
当然,忽略确实是忽略的。
不在意也是真的。
但这能说吗?
夏凌骁说:“儿臣命格不好,婚事艰难。是我自身之过,与父皇母后母妃无关。所以难得有一个儿臣能娶的姑娘,请父皇允准!”
皇帝未必对叶云青成为后妃有什么执念,虽然她的确长相出众,且气质特别。
可皇帝见到的美女多了,而且这把年纪后,他更在意自己的皇权。
可他可以不要,却不能被别人夺走,何况是用这种方法?
他沉声喝:“来人!”
两个带刀护卫走进来。
皇帝指着夏凌骁冷着脸:“梁王言辞无状,行事狂悖,将他押入天牢!”
夏凌骁直起身,目光定定地看着皇帝:“儿臣可以去天牢,还请父皇收回这道圣旨。”
皇帝气极,冷眼看他,目光像带了刀。
夏凌骁直直与他对视,眼眸中似乎带了两份恳求。
皇帝眸子敛了敛,这个儿子脾气又冷又硬,他要惩罚也好,要下狱也好,他从不会说句软话,难得他竟也会求人?
他骂道:“哪来的圣旨,瞎了你的狗眼。还不赶紧滚到天牢里去?”
夏凌骁这才起身,往外走。
两个带刀护卫没敢押着他,只要梁王殿下好生去天牢,他们不会给自己找事。
东宫,听到这个消息,太子冷笑了一声。
老二说的没错,夏凌骁果然很上心。
他若不是派人盯着叶府,又怎么会知道父皇的圣旨什么时候到?
连圣旨都敢拦截,这次够他喝一壶的。
嗯,拦截圣旨,死罪吧?
就算他是皇子,这次贬为庶民是跑不了了。
武卫营的兵权,他就可以安排自己人顶上。
这京营的兵,落在别人手里,就算知道父皇活不了几天,他还是不太安心。
叶云青没想到,叶府里竟然会来一位特殊的不速之客。
太子殿下,竟然造访她这里?
叶云青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她无法将人拒之门外。
把人迎进前厅,奉上茶,太子终于说明了来意:“叶将军好福气啊!”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叶云青完全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便只敷衍着说:“多谢殿下夸奖。”
太子看着她,在厉府时虽然也看出她长相出色,但太子目下无尘,又怎么会把一个乡下村姑放在眼里?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此时再看,气质清澈干净,容貌清绝,像秋日的晴空。
确实是个美人,一个很特别的美人。
他又叹气:“看来叶将军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云青纳闷:“我应该知道一些什么吗?”
太子失笑,继而说:“这件事你确实应该知道,姑来这里也是心疼三弟。”
叶云青心生警惕。
皇子夺嫡,斗得乌眼鸡似的。
他这一副好兄长的样子太假了。
太子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碗盖:“叶将军差点成了我父亲的云嫔。”
叶云青皱眉。
太子笑一笑:“不过现在不会了,就在昨天父皇的旨意已经送到了叶府门前,三弟得知后,跑过来拦截了圣旨。但他也因此触怒了父皇,被父皇关进天牢中了。”
叶云青:“……!!!”
所以昨天,是真的有一份圣旨,只是被拦截了?
而且这圣旨是纳她入后宫的圣旨?
叶云青笑了一声:“殿下,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太子摇头失笑:“叶将军不信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们也都没想到父皇会动起这个心思。但你不用怀疑圣旨事件的真实性,孤也没有骗你的必要。何况三弟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呢,你若不信,去探探监,一问便知!”
“殿下为何告诉臣这些?”
太子说:“孤一向好心,三弟付出这么多,总该让人知道他到底为谁做过了什么!”
他突地笑了一声,说:“另外,孤也甚是欣赏叶将军,不想叶将军被蒙在鼓里。这次的事父皇做得的确欠妥,一个立下大功的将军,不该在后宫蹉跎一生。孤惜才!”
叶云青拱手:“多谢殿下告知。”
太子笑了:“既然叶将军已经知道,孤便告辞了。孤提醒叶将军一句,虽然甚至被劫回去了,但难保不会再发出来,可没有第二个三弟再去截圣旨了。叶将军还是早做打算。”
太子走后,叶云青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后宫,嫔妃?这两个词陌生的很。原本不应该与他有任何关系,但是太子竟然专程而来,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她懂,太子告诉她这些,是在向她示好,表达自己是个惜才的人,不会让她这个将军英雄没有用武之地蹉跎在后宫。
另外也是告诉他,夏凌骁不成了,犯下这样的大罪,即使不赐毒酒,也会被贬为庶人,她宜早做打算,而他,愿意接收她的投诚。
昨天,事情都已经过去一天了,那夏凌骁岂不是已经在天牢中待了一天一y夜?
“韩管家!”
韩聿早快步而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备一些探监的物品,我要去天牢一趟。”
天牢门口,戒备森严。
看见叶云青,守卫们立刻就来驱赶:“天牢重地,闲杂人等退避!”
叶云青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裳,又是个女子,虽然他提着食盒,守卫们却没有想放她进去的意思。
叶云青走近,塞了张银票过去。
守卫态度立刻变了。
“姑娘要探谁?”
“听说昨日有一位贵人关了进来?”
“姑娘说的是梁王殿下吗?”
竟然是真的!
叶云青说:“对,我可以去看看梁王殿下吗?”
那守卫迟疑了一下,大概觉得叶云青一个女子,没有什么威胁,又是大白天的,何况他刚才还得了一张数字可观的银票。
再说,梁王殿下昨天虽然被关进来,但既没有褫夺王爷的封号,也没有说犯了什么罪,该当怎么惩罚。
贵人的事谁知道呢?也许昨天关进来,过两天就出去了。
他们也犯不着得罪人,于是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叶云青道了谢,被人领进去。
一直走到天牢的最里面,一间囚室门口,守卫才停下脚步:“梁王殿下就关在这里,不要聊得太久!”
外面的声音让囚室里的夏凌骁看过来,看见那个娇俏的身影,他不禁有些错愕。
她怎么来了?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进了天牢?
叶云青在见到夏凌骁时,目光微凝,他坐在角落的简易榻上,上面铺着稻草。可哪怕是这样的环境,夏凌骁坐在那里,却仍然有龙盘虎踞的感觉。
那一身沉静凌锐的气度并没有什么改变。
可他是尊贵的王爷,是皇子,原本不该在这里的。
守卫将牢门打开,又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叶云青走了进去:“殿下!”
夏凌骁似乎笑了下,说:“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我没事,我忤逆父皇,父皇一气之下把我关这里,等他气消了,我就出去了。”
“殿下因何事忤逆皇上?”
夏凌骁不在意地说:“一件小事。你在京城这么久,想必也听说了,我是血煞命格,性子急躁,脾气冷硬,父皇不喜我这性子,这天牢我待的次数多了,已经习惯了。还劳你跑一趟!”
叶云青静静地看着他:“赐婚圣旨的事,我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