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笈道人却轻嗤一声:“从启泰十三年起,皇上经历三次大凶之劫。皇上仔细想想,启泰十三年,是否有血光之灾?启泰十七年,皇上是否一病不起,卧床一月有余??启泰二十一年,也就是去年,皇上的銮驾是否遭遇过意外?而这三次,又是如何化解的?”
皇帝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云笈道人:“你如何得知?难道你一直在京城?”
“云崖一派自第七代观主被封为国师后,历代观主,因是国师身份,要游历天下,也要闭观清修,但若无关国运的大事,不许来京城!贫道十天前,是第一次入京。”
这个皇帝知道,在皇室秘辛中有记载。
只不过,每个看过皇室秘辛的皇帝,都忽略有大事方可入京,反倒对云崖一派玄之又玄的本事好奇不已。
“那你怎么知道京城的事?”皇帝继续追问。
那三件事,他都记得。
十三年,秋猎,一支箭矢突然向他飞来,那箭支像是强弩所发,又快又急。近卫和暗卫发现时,已经救援不及。
幸好这时候,另一支箭飞过来,与箭矢相撞,那支原本奔着他胸口去的,最后只擦过他的皇袍,让他手臂受了擦伤。
救他一命的那支箭,是夏凌骁射出的。
十七年,他好好的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突然心口发悸,吐出一口血来,便不能动弹,连眼睛都睁不开。
可他意识是清醒的,他记得,当时太医们来来去去,个个愁眉不展,他们在龙榻前商讨病情,个个言下之意,是凶多吉少。
直到一个太医翻出一本古籍,在中间找到类似病例,然而,药方里有一味重要的药材玄灵花,需要新鲜采摘,不超过十日,方能保持药性。那药稀少,且一般长在悬崖峭壁之上。
是夏凌骁当即带人出京,不知寻了多少悬崖,才采到一株。
去年,春猎,有八年前的事,整个猎场都是重重守卫。但皇帝的銮驾在路上的时候,山上突然掉下来一块巨石。
那石头恰好就奔着銮驾而来。
如果砸中,銮驾里的皇帝要被砸成肉泥。
在所有人来不及施救的时候,是夏凌骁发现不对,飞快纵马而来,用长鞭卷起皇帝的腰,将他带出銮驾。
几乎在被带离的那一刻,石头便将銮驾砸了个粉碎。
皇帝还因此受了惊吓,回宫后病了一场。
这些事,皇帝都下令封口,一般人不可能知道内情。
“皇上是天子,你的面相,虽然云山雾罩,别人看不出来,但贫道勉强能窥得一二。”云笈道人神色淡淡,皇帝原本有些怀疑,但现在,他已经相信了。
“那依你之见,那个……孩子,不会带来灾劫?”
云笈道人很肯定地吐出一句话:“此子生,东夏兴;此子死,东夏灭!”
皇帝:“……”
他心中一片愤怒。
钦天监,当初说是血煞入命,大凶。
这些年他都不待见夏凌骁,甚至数次派人暗杀欲让他死。
可现在才知道,如果夏凌骁真被他杀了,也许,会惹来灾祸。
不过,皇帝现在更关心的是:“朕手臂上的银线,这毒,是何人所下?”
云笈道人看了他一眼,又掐算了一回,才说:“紫微星被青白二气缠绕,母子同气,共噬君父!”
谢同舟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等皇帝回头时,发现他已经退得很远了。
皇帝问他:“你退什么?”
谢同舟拱手弯腰:“臣近来耳聋眼花,腿脚高低站不平,不知怎么的,就退了。”
皇帝:“……”
他招手:“你过来!”
谢同舟走近:“皇上,臣总是耳鸣,很多声音听不分明!”
皇帝把谢同舟扯过来,压了声音冷声问:“你与国师,是不是早就相识?”
这也不对,春猎的事,谢同舟在外,不可能知道。
另外宫中的事,他也不知道。
谢同舟说:“是,三个月前,臣在青州的雁鸣山上,见到国师时,就相识了。”
皇帝又问:“钦天监的事,你怎么看?”
谢同舟思索:“钦天监若不是皇上的钦天监,那还叫钦天监吗?”
皇帝转头对云笈道人说:“国师能解朕身上的毒吗?”
玄笈道人轻轻颔首:“贫道之所以三个月后方到京城,正是为了制这解百毒的药。”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葫芦,递到皇帝面前:“连服三天,一日一颗,可解!”
“国师,此刻既然到了京城,不如多住些时日。朕正有事要请教国师!”
玄笈道人摇头:“贫道因皇上龙体欠安而来,现在药送到,自也该离去!”
“国师,朕一直好奇,云崖一派修炼之地到底在何处?”
玄笈道人似乎笑了一下,说:“云崖一派观主当年蒙高祖赐为国师,肩负重任,一直测算天机,受到极重的反噬,如今已经仅我一人。所以我在何处,云崖一派便在何处。”
皇帝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还想说,国师若是没有空在京城坐镇,也可派一个门下弟子前来。
但这话到底说不出口了。
皇帝打开葫芦,倒出一颗药丸,就要放进嘴里。
谢同舟赶紧说:“皇上,还没有试药!”
皇帝有些犹豫,他入口的东西,都有太监先试,可这葫芦里总共就三颗。再说这时候也找不到太监。
谢同舟一脸为君分忧:“臣愿试药!”
说着,他转向玄笈道人:“若是去掉一些药粉,这药的药效会改变吗?”
云笈道人望天,好像翻了个白眼:“贫道如果想要行刺皇上,不需要用药!”他说着伸手,那汉白玉的栏柱,被他轻轻一捏,顿时成了粉末。
皇帝心中一惊,下意识退了一步,刚才,他离云笈道人这么近,如果云笈道人捏的不是栏柱,而是他的脖子,或者是他的脑袋……
他的暗卫根本救援不及。
还好,这位是国师!
皇帝再无疑虑,将那颗药放进嘴里。
但是吃下药后,皇帝又有疑问了:“赤月之夜生下的那个孩子,国师既然说他生,东夏兴,他死,东夏灭。国师一定有算到,朕数次想要他性命,为何国师没有出现?”
玄笈不以为意:“天星入命,大吉命格,哪能这么容易死?”
皇帝:“……”
玄笈再次行了个道家礼:“皇上灾厄已除,危机解去,贫道告辞……噗……”话没说完,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谢同舟赶紧挡在皇帝面前。
玄笈伸手沾了些血在眼前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无奈:“师父说京城来不得,果真!谁叫贫道是国师呢?为了这个责任,二十年白修了!”
见皇帝要走过来,他脚下一起,踏着白玉栏杆,直接就跳了下去。
等皇帝赶到栏杆边,只见那个鹤羽般的身影,落到台下,几个起落,远远地离开了。
看那样子,简直避皇帝如蛇蝎。
皇帝这下明白了,为何历代的皇帝都没见过他们的国师,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谢同舟也赶紧告退。
等他走后,皇帝身边现出两个人影,那是他的暗卫。
皇帝沉声吩咐:“截杀梁王的人撤回来。”
“是!”
“来人,严查钦天监,从二十五年前开始查起!”
“是!”
“另外,查姚妃和五皇子,淑妃和六皇子,顺嫔和七皇子!”母子同气,共噬君父,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对母子,竟然敢暗中给他下药。
这个皇帝当真不知,他一向讲究雨露均沾,尤其是有皇子的妃嫔,每个月都会至少抽一天去歇宿。
这也导致,他们都有机会动手。
但这也不对,因为入他口的,都是有太监先试,为何他还会中毒?
皇帝压下心头的这些想法,此刻,他心情也很复杂。
一直以为,夏凌骁血煞之命,只会带来灾劫,原来,竟一直是错的。
现在想来,的确如此,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独身入军营,能立下无人能及的军功,一步步升到将军,本身就是有气运的人!
他错了,他之前都错了啊!
西境大捷,还好他快回朝了,届时,再想想怎么补偿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