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万两!
李睿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的不是金山银山,而是老张头那张激动到涨红的脸,是王守义那双颤抖着接过空白圣旨的手!
朕刚给造船厂拨了五十万两,他一口就吞了六个造船厂的钱?!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陆远面前,接过那份卷宗。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油布的表面,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陆远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和额头冷汗滴落在金砖上的微响。
“三百万两……”
李睿笑了,笑声很低,却让陆远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好大的胃口!”
“他怎么敢的?!”
“砰!!”
一声巨响!
李睿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御案之上!
那坚硬的黄花梨木御案,竟被他砸出了一个清晰的拳印,木屑飞溅!
他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一双眸子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那是朕用来造枪造船的钱!是朕许诺给工匠们顿顿吃肉的钱!是朕用来养兵安民,给王守义打造无敌水师的钱!!”
李睿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血腥的杀意!
“那是朕要用来给大夏将士在战场上换命的钱!!”
“他竟敢伸手动朕的国库!动朕的根基!!”
陆远将头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身体抖如筛糠。
然而,李睿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拳头。
随即,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滔天的怒火竟被他硬生生压入眼底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森然的冷笑。
“他以为,朕的钱是那么好拿的?”
他没有立刻下令抓人,反而慢条斯理地走回龙椅坐下,随手拿起那份卷宗,仿佛只是在看一本无关紧要的话本。
他问了陆远一个问题。
一个让陆远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的问题。
“孙贺在锦衣卫中,可有党羽?平日里,和谁走得最近?”
陆远心中一凛!
完了!
陛下这不只是要杀一个孙贺!
这是要……清洗锦衣卫!
这位年轻的帝王,从一开始,就不满足于只揪出一个叛徒。
他要借孙贺的项上人头,告诉整个锦衣卫,乃至全天下的官员,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回陛下……”陆远的声音愈发干涩,“孙贺此人平日里八面玲珑,与……与几位百户、总旗,往来甚是密切。”
他再次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名单。
名单上,是七八个锦衣卫官员的名字。
李睿接过名单,只是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在了御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冷笑起来。
“很好。”
“看来锦衣卫安逸得太久了,有些人,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忘了这身飞鱼服是谁赏的,更忘了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是挡不了刀子的。”
“是时候,让他们明白,背叛朕的下场了。”
李睿的目光再次落在陆远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
“陆远。”
“臣在!”
“你,亲自带人去。”
“把孙贺,还有名单上的这些人,给朕活捉回来。”
“记住,要活的。”
“朕,要当着京城所有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审问他们!”
“遵旨!”陆远重重叩首,心中杀意沸腾。
他正要起身退下,去调集人手。
“等一下。”
李睿幽幽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陆远的身形,猛地一僵。
只听李睿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
“对了,去的时候,顺便把他们的家人,也一并请回京城。”
陆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李睿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残忍的弧度,他伸出手,捻起棋盘上萧玉婵留下的一枚白子,在指尖轻轻转动。
“朕是仁慈的君主,最见不得家人分离之苦。”
他顿了顿,将那枚白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一个必死的位置上,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所以,朕要让他们一家人,在黄泉路上,也整整齐齐,不至于孤单。”
整整齐齐!
陆远的后背,瞬间被冷汗彻底打湿!
他猛地再次叩首,看到的,是李睿那张带着一丝玩味笑容的脸。
那笑容,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
半个月后,京城。
寒风如刀,卷着零星的雪沫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街道上早已戒严,万籁俱寂,只剩下风穿过空旷巷陌的呜咽。
可这点寒冷,远不及京城官场上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
锦衣卫千户孙贺,奉旨南下清查逆党,却监守自盗,勾结士族,私吞白银三百万两!
如今,人犯连同其党羽、家眷,已尽数押解回京。
陛下有旨,次日,午门外公开审案,文武百官,无论告假还是抱病,必须到场观刑!
一时间,整个京城官场,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
翌日,午时。
宽阔的午门广场,此刻却显得无比压抑。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
高台早已搭好,寒风吹过,卷起台上黑色的旌旗,猎猎作响,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孙贺与其七名党羽,身穿囚服,被粗大的铁链锁着,跪在冰冷的台面上,头发被寒风吹得狂舞,一张张脸早已面如死灰。
台下,文武百官按品阶列队站立。
队伍前列,年过花甲的户部尚书王景,忍不住将手缩进袖中,却发现指尖早已冰凉麻木。
他看着台上的孙贺,心中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这个年轻人还来他府上拜会过,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却……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还好自己守住了底线啊!
不远处,十几辆囚车里,关押着孙贺等人的家眷。
女人的哭嚎,孩子的啼哭,老人绝望的咒骂,混杂在一起,撕心裂肺,却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支离破碎。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是孙贺的母亲,正死死抓着囚车的木栏,浑浊的眼睛瞪得几乎裂开,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