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后面经过百司骑查证,发现此人是因贪腐,见东宫召见,以为是东窗事发这才畏罪自杀,但李承乾还是不想这种事再发生。
于是再传召朝中官员时,会清楚的说明缘由。
如此既能避免了意外发生,也能让他们准备好应答方案。
如此也能节省不少时间不是?
紫宸殿内,烛火摇曳。
松墨与龙涎香的淡雅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冲散。
“啪嗒!”
一声脆响,格外刺耳。
李承乾指间,那枚簇新的三棱箭簇,应声断为两截。
断口灰白粗糙,毫无精钢应有的坚韧,倒像块风化的土坷垃。
“这,就是兵部督造司、工部将作监,耗费国库巨万,日夜赶工为北征大军准备的‘精钢’箭簇?”太子的声音不高,却似北地刮骨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刮在阶下工部侍郎王琰的脊梁骨上。
断裂的箭簇滚落王琰脚边。
“殿…殿下明鉴!”王琰官袍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臣....臣敢指天发誓,此批矿料确系新开矿脉深处所得,然…然淬火即裂,非匠人之过,实乃矿料…矿料本身似有…似有隐疾啊!”
“隐疾?”
太子殿下还未曾发话,殿门口传来一声冷硬的嗤笑,伴随着铁甲铿锵的摩擦声,东宫率卫副统领张拯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与淡淡的血腥味,大步踏入。
他虎目如电,掠过瘫软的王琰,冷笑了一声将一本厚厚边缘沾着泥土与暗红污迹的账册,呈于太子架前的紫檀案上。
“殿下请看!”张拯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铁砧,“此乃末将奉殿下令去查获的证据,陇右矿监主事赵德柱,年收博陵崔氏黄金一千二百两!”
“其中所为便是以矿山废料、劣质矿渣矿石,以次充好混充上等精铁,入库兵部!”
“如此勾当,只为增重牟利,中饱私囊!”
“此乃崔家覆灭前埋下的祸根!”张拯说着,却将那粗糙无比的手,指向伏于地上瑟瑟发抖的王炎,“可是殿下,恰恰在这博陵崔氏倒台后,其暗中掌控的几条矿脉被这王侍郎所属的太原王氏之人接手,然此等贪渎之弊,却依旧存在!”
张拯的目光如鹰隼般钉在王琰瞬间惨白的脸上。
“殿下,这王氏未能及时彻查根除,才致使这赵德柱继续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将这劣等矿料,继续混入北征军需之中!”
“偏偏工部督造司收验矿料时,还瞎了眼。”
“恐怕也是萧规曹随,收了那罩得住的好处!”
张拯言罢,殿内死寂如墓。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烛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那工部侍郎王琰牙齿格格打颤的细微声响。
显然此时他早已是被吓得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动。
王敬直尚在狱中,太原王氏早已是风雨飘摇,若再背上这通敌资敌贻误军机的罪名,恐将立马便是步入崔家后尘,万劫不复!
巨大的恐惧几乎让他窒息。
李承乾的目光,从地上的断箭移到案头的血账,最终死死锁在王侍郎的脊背上,
一股冰冷的的杀意,自太子眼底深处汹涌而起,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阶下的侍卫,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难道......王家这次也将在劫难逃了?
所有人都在如此猜想,毕竟此前杜家倒台,崔家被灭,还有侯君集的下场可都是历历在目。
况且这王家,已经有一个王敬直下狱问罪,就差祸及满门了!
一时间,殿内其他人看向王侍郎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
实在是太子殿下,最近可是杀伐果断的很呐.....
可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想,太子会不会借此机会抄灭太原王氏知识,却见李承乾伸手,缓缓握住御案角那柄裁纸的锋利短匕。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
匕首锋锐的尖端,穿透账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扎下!
竟是直接深深嵌入坚硬的紫檀木桌面!
阶下的王琰,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可就在这时,李承乾眼中翻腾的毁灭性怒火,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寒冰,虽未熄灭,却瞬间被强行压抑,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胆寒的威压。
因为李承乾突然响起赵牧前日跟他说的话。
“使功不如使过,用人之道,有时攥着把柄的狗,比摇尾乞怜的狗,更知道该咬谁,所以这王家留着也未必不能一把利剑.....”
思虑片刻,李承乾缓缓拔出了匕首。
没有再去直接下达查封王家的命令。
“王琰。”太子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
“臣…臣在!”王琰几乎是爬着应声。
“既然是崔家惹得祸,那孤暂且给你太原王氏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锤砸在王琰心上,“所以,立刻将陇右矿监主事赵德柱及其所有党羽,锁拿下狱!”
“若敢少一人,孤唯你王家是问!”
“是.....王家谨遵太子殿下谕旨!”王琰如蒙大赦,颤抖着趴在地上应声道,“定将此獠与其同党全部拿下!”
“嗯....”李承乾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有.....”
“将王家在长安以及附近能召集到的所有精通矿务,冶炼的管事,大匠,无论老少,一天之内,全部送至长安听用!”
“然后与工部将作监所有匠人一起,给他们备好最好的炉子,备足合用的矿料!”
“三日为限,工部官员,协同王家的匠人,务必解决问题!”
“这是孤给你们王家最后的机会!”
“若能将功折罪,炼出合用的军械。”
“孤或可念在其先祖功勋,对王家网开一面!”
“若再出差池……”太子冷哼一声,未尽之意如同寒冰。
他猛地将匕首掷出!
“夺”的一声,深深钉入王琰面前的地面之上,距离他的额头也不足三寸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