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是笨法子,司使大人手底下都是精锐,大可慢慢试。只是伏藏豆数量有限。下官勾调完酒液,估计也不剩什么了。”顾青见那禁军听得认真,他不知眼下探事司还有没有那人的眼线,索性慢条斯理介绍起来,“下官此次调酒若得官家赏识,说不定还能下令再进些伏藏豆来。就算如此,恐怕也得候上月余。”
崔景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眼下无需铁证。只要有苗头,是个线索就行。依顾奉御看,陆记香铺,有过伏藏豆?”
“下官只敢说,多半如此。”顾青眉头微挑,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罢了。你将这桌子抬上去,那几处地块,凿了,妥善保管。”崔景湛看了眼身侧举着火把的禁军,不耐烦地吩咐道,转身带着顾青离开地窖。
二人进了厢房,崔景湛示意顾青再闻闻。
顾青依旧点头:“下官说过了,都只能说是相似。”
崔景湛打量了眼院子里头,几名禁军离得都远,这才放心小声絮叨起来。
“我派人在这条运河支渠里打捞过,倒真寻到几块特殊的皮影,同当日那制皮影的匠人说得一样,也确实能在窗纸上映出身高六尺有余的人影,极为逼真。”崔景湛亢奋道。
“所以凶手当真是沿着运河支渠逃走?如此说来,他是乘船离开。”顾青小声接过话头。
崔景湛眸色复杂起来,几息后,他眸色一寸寸暗下:“我派人排查过了。近些的地方,有蹊跷的只有一处丁记汤铺。那汤铺后门处有小石阶,附近有小舟。有证人言,前些日子的夜里和清晨,总听见划水声。以前没有,案发后,也没有。”
这明明是极为重要的线索,顾青面色兴奋,可崔景湛为何瞧着,没有想象中的悦色。
“这丁记汤铺,可是有什么说头?”顾青谨慎问道。
“丁记汤铺,那些日子,每日都去沈怀瑾府上送热水,一日两次。”崔景湛一字一字道,“兄长,你不觉得太巧了些?事涉酒务,而沈怀瑾府上每日都同丁记汤铺往来甚密。”
此言一出,顾青愣在原地。
早晚送热水,加上丁记汤铺后院支渠早晚的动静,怎么看都有关联。
送信?送物?还是什么旁的……
“此事也怪,多半不是物件往来,兴许是口信。”崔景湛透着眉心,“我手底下的人暗中查过,进出往来的送水车和水桶,没有蹊跷。”
“若是将伏藏豆放在送水工的身上运出……”夏日炎炎,顾青打了个冷颤,伏藏豆若分成小包,藏于身上,也不会教人起疑。
顶多是有些香味,寻常人远远闻了,怕会认成药香或是泥土气息。
“兄长终于开始怀疑沈怀瑾了。”崔景湛眸中闪过精光。
顾青身形滞住,他苦笑几声:“我……我也只是顺着推测。既然没有证据,也有可能都是巧合。是有人想转移视线,让咱们怀疑沈典御。景湛,我不是包庇他……”
崔景湛摆了摆手:“罢了,我何尝不懂,必得有铁证。”
尚酝局这头,有人给毛文暗中送了信。
毛文下值后,如平日一般,回到卧房。
自打顾青搬走后,暂时没有旁人搬进来,毛文掩好门窗,燃了烛火,小心展开信纸,飞快看起信来。
一个时辰后,东京城一处隐秘的宅子内。
昏暗的书房内,一神秘男子立于书桌后,烛台里的火苗不住跳跃,映在他面上,阴晴不定。
毛文跪在书桌前,低头垂眸,不敢吱声。
“刚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神秘男子压低声音,漫不经心道。
毛文脊背发抖,不住点头:“小的都记下了。”
“很好。”神秘男子抬眸看了眼毛文,双手负于身后,右手拇指不住摩挲着左手手腕。他叹了口气,“这几年,你也立了不少功。此番过后,答应你的,我绝不会食言。”
毛文心下一沉,面上随即攀上释怀的笑容,他从容磕了个头:“谢主子!”
赶在宫门下钥前,毛文赶到了宫门口。
正巧遇见回尚酝局的顾青,毛文眉头微滞,他下意识紧了紧胸前藏着的东西。
“毛文?”顾青好奇地看向他,“这是今儿休沐完?何不明日一早再来,也能在家里多歇歇,陪陪家人。”
毛文走近几步,见没什么旁人,他同先前一般,拿胳膊肘捅了顾青:“哪有什么家人陪,我奶奶前些阵子大病了一场,我老是当值,没空照顾她。东京城要请个仆妇整日照顾,那得不少银钱,还不尽心。我干脆托人将她送回老家了,村里的乡亲好歹熟悉些。”
顾青见毛文大大咧咧笑着将此事说出,心中不禁泛起酸涩,他知毛文向来不愿同旁人提起,也不愿找人借钱,只是拍着他的肩膀:“过阵子有升酒人的考核,如果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过几日,我调完这酒,应是空了。”
“得了,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天赋异禀?我可是考了好几年,才进尚酝局。自己混口饱饭吃,也是不错了。”毛文摆了摆手,“咱别站在这了,待会巡守的禁军瞧了,又要解释半晌。”
顾青回过神来,二人缓缓往尚酝局去。
夜色渐深,顾青瞧着宫道上的灯笼,不知怎的,总有些瘆得慌。
此处是他们这些匠工和低阶官吏进出的僻静宫道,自是比不上宫城内围,好在也能看清路。
毛文慢慢跟在顾青身后,见他脊背僵直,多瞧几眼,隐隐还有些落寞。
“调酒的事,不顺利?”毛文试探道,“还是探事司那边难为你了?顾青,你如今是奉御了,不是当初的小酒工,硬气些。”
顾青听见毛文故作轻松的几句,难得笑道:“探事司没有难为我,是唤我去帮着查探,就是这案子,有些蹊跷。调酒的事,有了伏藏豆,兴许有转机。”
“有转机那不是好事吗?探事司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啥,咱们酿好酒就是了。”毛文松了口气,“你别说,这伏藏豆,当真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