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三人对视几眼,施施然挑了三个中间略靠后的位子,如此低调些,能纵观全局,若有什么急事,可进可退。
候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主事的遣了侍女,给先到的几人上了开胃又不占地儿的几道小点,一小壶茶水,还有一小壶用作清口的清水。
崔景湛同顾青环顾四周,伍景辉仔细琢磨起眼前的碟子来。
柚皮蜜渍丝,盐蒸黄花鱼酥段,笋衣伴松仁,金桔糯米团。各式口味俱全,金桔糯米团泛着糖光,柚皮丝卧在冰碟上,笋衣鲜香,鱼段瞧着十分酥脆,伍景辉口中生涎,鼻头微动,这还只是东京城开在瓦子里的正店,就有如此多讲究,果然不同凡响。
顾青见他如此,心道果然是嗜酒之人。崔景湛打量完,心里有了计较,屋里的酒客都是不会武的,厅内外有几个会武的护院,但不是什么高手,看来此处没什么危险。
念及此处,他的视线投向厅前的高几,会不会今日之酒,同贡酒并无干系?
他同顾青相视一眼,彼此会意,只是他二人不想出这个头,犹疑之际,人到得差不多,坐在最前头的一位老爷子发了话,他瓮声瓮气,斜倚于椅内,睨了眼秦主事:“主事的,人也差不多了,拍卖前,不该先给咱们尝尝这酒?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弄玄虚?”
话音刚落,附和声四起,还有几位恐是玉轩阁的老主顾,维护了几句,不过声量微小,被掩了下去。
“各位稍安勿躁,鄙人这就让各位试酒。”秦主事微含着胸,双手击了三次掌,厅门外四名黄裙侍女轻移莲步,手中端着素漆木盘,里头是盛好酒的小酒盏,瞧着每人将将一小口。
一时间,厅内酒香四溢,众人眉眼沉醉。顾青和伍景辉狐疑地看向对方,这酒香味,不像是泸州贡酒,闻着就是清香为主,还有些微果香,倒也算别致。
崔景湛见他二人如此,眉头蹙起,当真白跑一趟?
“诸位都是嗜酒之人,不过鄙人还是啰嗦一句,先清口,再试酒,此酒珍贵,每人仅试这一小杯,莫要错过。”秦主事眼含笑意,几名侍女依次将小酒盏放在各酒客桌前,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崔景湛看了顾青一眼,打算饮了这杯酒,便借口离去。
伍景辉率先捏起酒盏,一饮而尽,酒液下肚,他眉目舒展,随即蹙起,小声嘀咕了句:“好酒。”
几息后,他砸吧嘴,微微晃头极小声道:“可惜还是略显单薄,饮惯了咱们泸州的新酒,再饮旁的,都有些单调。”
顾青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依旧先闻味,又细细看了眼酒体色泽。
这一闻,倒是闻出了蹊跷。他鼻头抽动,这酒虽不是贡酒,却也熟悉得紧。
竟像是宫里最近一批次酒。
崔景湛同伍景辉二人都盯着他,他小口啜下,回味几息,心里不住念叨,怎么可能?
这分明就是宫中的次酒为基底,勾调后的酒。
比起先前的玉春酿,要高上一筹。顾青心里头浮起玉九娘所言,这些日子东京城的酒市乱得很,难怪今日这酒能搞出噱头来。
估摸着如今东京城的坊市里,甚少能有与之比肩的。
可先前次酒已被一网打尽,难道暗中还有法子将次酒从宫中运出?
崔景湛和伍景辉见顾青眸光呆滞,不敢擅动。顾青缓过神来,凑到崔景湛耳边耳语道:“乃宫中次酒勾调。有猫腻。”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崔景湛闻言,嘴角勾起。
顾青犹疑几息,又在伍景辉耳边照说了一遍,伍景辉面色十分复杂,先前他就有所耳闻,如今倒也让自己遇上了,东京城一行,没白来。
他们三人如此,秦主事看在眼里,见打头的公子哥崔景湛面露笑意,以为这三人对今儿要拍卖的酒甚是满意,嘴角不禁露出些许轻蔑笑意。
“好酒啊!竟比先前那……”最前头那位老爷子脱口夸赞,只是他猛然想起,先前的玉春酿,事涉都酒务次酒一案,当时并未追究饮酒之人,眼下怎好自爆。老爷子抿了抿嘴,“竟比先前老朽饮过的不少好酒都要好!”
众人纷纷附和,看样子,大家伙都势在必得。
“既然如此,若无人离场,咱们这就开始拍卖?”秦主事环视一圈。
话音刚落,门外的侍女鱼贯而入,在每人桌上放了块巴掌大的精致玉牌,上头刻着数目,便是举牌拍卖的号头。还有一个侍女,递给秦主食一个手掌大的鎏金铃铛。
“等等!”崔景湛掏出身上的钱袋,递给顾青,轻咳了一嗓子,“方才洒了些茶水,本公子去更衣。”
秦主事眉头微皱,哪里来的纨绔,屎尿甚多。他面上未起波澜,击了一下掌,一名黄裙侍女入内,领了崔景湛往外走去。
伍景辉看了崔景湛同顾青一眼,摸不着头脑,但此酒与贡酒无关,眼下自己就是添头,他索性安坐椅上,掩去对顾青的担忧眸色,静待看戏。
顾青也有些纳闷,他接过钱袋,迟疑点头,景湛许是怕人跑了,提前去探看一番。
他掂了掂钱袋,解开细绳打开探了几眼,好家伙,这是无论如何,也要将酒抢下的意思。
秦主事亦看在眼中,他面露笑意:“鄙人宣布,今日拍卖,正式开始。诸位,今日的拍品,乃是方才大家试过的酒,唤作春藏。”
言罢,他挪步到窄窄的高几边,故作神秘,揭开上头的木匣,里头显出一个素纹锡胎嵌银酒壶,隐约有酒香传来。
“诸位,今日的起拍价,十贯。”秦主食小心将酒壶捧出,在前排几位酒客面前缓缓走过。
“十贯?”角落里,一个年轻公子哥脱口而出,众人纷纷侧目。
“诸位,这酒壶就值三贯了,此次便送给各位。”秦主事轻哼了一声,“若是手头紧,饮完酒将壶拿去当了,还能回点本。”
此言一出,在座酒客纷纷大笑,那两位年轻贵妇人亦隔着面纱掩鼻轻笑。
许是面上挂不住,那年轻公子哥涨红了脸,举起手中玉牌:“十一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