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没拉紧。
一缕清晨的风,从缝隙里探进来,拂动着窗帘,也拂醒了米悦一夜的梦。
米悦醒来,睫毛轻颤,像被雪拂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看着窗外。
窗玻璃上,雪花贴着窗沿,像是谁在窗外温柔地撒下一整夜的安静。
远处的小屋屋顶积了一层厚厚的白,街道变得柔软,连脚印都像被轻轻描过的线条。
像画。
像童话。
而她的童话,就躺在她身边。
周墨睡得不算安稳,一只手压着被角,眉心仍旧微皱,像梦里也在纠结某个还没画完的细节。
他的乱发垂在额头,睡颜静谧,却带着一种“不小心跌落人间”的少年感。
米悦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他,像在偷看一幅专属她的画。
雪下得更密了。
她忽然低声说:“如果以后每年都能这样醒来就好了。”
声音小得像是说给自己听,却也像是说给未来听。
他没醒,可她知道,他一定能“听见”。
不是用耳朵,是用他们之间某种悄无声息、却始终存在的“共振”。
像是两颗心刚好落在同一个雪点上。
她没动,只是继续看着他。
“每年都这样”,是奢望。
但只要他还在,她愿意,把每一场雪都记成“第一次”。
——
这样的清晨,静得像一场梦还没醒。
屋里一片暖意,米悦悄悄从床上下来,披着厚毛衣窝在阳台一角,小小一团,像猫一样安静。
她打开速写本,开始画他。
画他早上睁眼时懵懂的样子,画他洗漱时水珠在发梢打着小旋儿,画他下楼去厨房,试图烧一壶雪水时微皱的眉头。
那眉头,她太熟了——
一皱,表示他要认真;两皱,是他在思考该不该加点糖。
她画得小心,动作轻到几乎没有声息。可他早就注意到了。
“我是不是不能乱动了?”周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点笑。
她吓了一跳,急忙捂住画本:“不许偷看!”
“我没偷看。”他举起双手,慢悠悠坐到她身边,“我只是想看看,那个能让我安静一上午的你,在画什么。”
米悦没说话,只是把本子往后藏了藏。
他没再追问,只是看着窗外的雪,忽然开口:“你画的,不是我。”
她愣了下:“怎么不是你?”
“你画的是‘生活’。”他轻声说,“是你记得的样子,是你喜欢的细节。比我本人更好看。”
米悦抿了抿嘴角,没回应,但眼神柔得像一整个冬天都在发光。
忽然,她开口:“你说……小夏以后会怎么样?”
“你是说——那个小女孩?”周墨转头。
“嗯。”她指着画纸上刚画的小夏背影,“她那么温柔、那么认真,会不会总有人心疼她,也有人……欺负她?”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伸手,把她的手包进掌心:“那我们以后,生一个像她那么温柔的小孩?”
米悦怔了一下,眼神微跳:“谁跟你生?”
他笑着凑近一点:“那就生两个。”
她咬牙:“你别得寸进尺。”
他认真道:“那我退一步,一个也行,男孩女孩都可以。”
她想了一下,忽然也笑:“那我要一个像你这么会画、又这么爱脸红的小孩。”
他的耳尖立刻烧起来。
“那……那我现在去练习一下‘制造’的步骤?”
说着,他靠得更近,语气里带着坏坏的认真:“或者,我们现在就——先造一个?”
她拍他脑门:“你给我清醒点,今晚不许动歪脑筋!”
“那我只动正经的脑筋。”他笑着,像偷吃成功的孩子,“比如想你喜欢什么名字,男孩叫‘周画’,女孩叫‘周梦’,你选一个?”
“选你个头!”
她扑进他怀里,笑着,打他,却又不肯离开。
那笑融进雪色里,像整个世界都轻了下来。
他们靠在一起,看着画,雪默默落下,一切都像未写下的未来——
可能、闪亮、还没开始,但已经让人心动。
——
雪还在下。
细细地,慢慢地,像是这个清晨也舍不得醒来。
他们一直窝在阳台的懒人沙发上,讲着不着边际的未来,说着“如果以后我们有个小孩”。
米悦后来问他:“你想不想看看,我画的小孩长什么样?”
他说:“你不是说今晚不许动我歪脑筋吗?”
她没理会,只站起身,从屋角的小桌下拿出一个夹板,压着一张刚画完的画。
“闭眼。”她说。
他照做。
一秒。
两秒。
三秒——他忍不住睁开。
那幅画,画得有点笨拙,有点稚嫩,却温柔得像雪中燃着的小火炉。
画面里,是一个男人,一只手抱着一个小女孩,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女人。
男人眼神低垂,轻轻吻着女人的额头。
女孩仰着头,睫毛浓密,像在笑,也像在问:“他们是不是最爱我?”
周墨看着那一幕,沉默了。
他像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那不只是一幅画。
那是她的心,是她偷偷藏起来的梦,是她没说出口的“我想和你一起,去过完整的一生”。
“你画了我。”他哑着嗓子。
“也画了我自己。”她笑着说,“还有——那个还没出现的小家伙。”
“你给她画了睫毛,肯定是个女儿。”他低声说。
“我想让她眼睛像我,鼻梁像你,笑起来……像我们现在这样。”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那幅画,小心地塞进他的背包夹层。
“我想把它藏在那里,等我们某一天真的成了爸爸妈妈,你再拿出来看。”
周墨低头,轻轻吻她的额头。
和画里,一模一样的动作。
她闭着眼,靠着他,轻声说:“你知道吗……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敢画出这种画。”
“因为你给我信心。”
“让我相信,这不是幻想。”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她。
雪落在窗外,火光在室内跳动.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
“那幅画,你叫它什么?”
她想了想,声音轻得像雪落下的声音:
“就叫……《未来》吧。”
他听着这两个字,仿佛整个冬天都亮了一下。
然后他又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那我会一直亲你——”
“直到我们真的,把它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