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古镇像一幅被泡软的水墨画。
这是他们的第二站。
青瓦白墙,石板路潮湿,木格窗后偶尔飘出几声评弹,夹着豆花香气,像谁在耳边轻轻说:“慢点走。”
米悦和周墨并排走在巷子里。
他们没牵手。
只是袖子时不时蹭到一起,像不小心交换的体温,也像在心事边缘徘徊的小动作。
街边有个老艺人摆了个小摊,铜铃声一响,米悦停下脚步。
她指着那一排拙朴的编绳手链:“选一个吧。”
周墨挑了好一会,最终选了一条墨蓝配银白细珠的。
“给我?”
“不。”米悦嘴角一挑,把那手链绕到他手腕上,动作比她表情更小心。
“这是……配色?”他看着自己腕上的细绳,像有点不习惯。
“配你衣服的颜色。”她淡淡一句,“还有你眼睛的光。”
他怔住了。
然后耳朵开始泛红。
巷子里有风穿过,吹起她的发,他抬手,轻轻把她鬓角拨好。
再走两步,他忽然停在一个发簪摊前。
一排木簪子整齐摆在红绒布上,有素净的白玉,有雕梅的黑檀,也有镶贝的青瓷簪。
他看了很久,才拿起一支缠丝青铜发簪,簪头是一朵半开的山茶。
“你挑这个?”米悦看着他,眉眼带着试探。
“你刚刚看它三秒。”他说,“我看了你五秒。”
她哼了一声,但耳朵也红了。
他把发簪递给她,没说“送你”这种词,只说:“你戴这个,刚好。”
他们没说爱。
只是买了簪,也绑了绳。
就像很多老街上的人——走着走着,就走成了彼此的人。
等他们走出小巷口,阳光照在身上,背影被拉长。
这一刻,没有山盟海誓,没有背景音乐,没有怦然心动的瞬间。
只是肩并肩地,走过一段路。
像慢慢的水,像悄悄的风,像他们都不曾说出口的那句话——
“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样,我愿意,陪你很久很久。”
——
古镇深巷尽头,一间叫“画下人间”的小画坊悄悄开着。
屋檐下悬着两串风铃,一动不动,但阳光从琉璃窗打进来,把画桌照得通亮。
一只猫懒懒地趴在靠窗处,像是毫不理会外头的人间热闹。
店内不大,布置却极有风格。
墙面挂着一排手工素描本,角落摆着两张古旧藤椅,还有一张立着手写海报的小黑板,上头写着:
《你眼里的我》互画计划|限定体验
不看照片、不准修改,只画你“此刻眼里的对方”。
若画出情绪——赠【画下人间】专属手工纪念礼;
若只是尝试——收纸墨费15元\/人。
周墨看了一眼,唇角一勾:“试试?”
米悦抬头,没说话,但那种“心动+好奇”的眼神,已经是默许。
“那就请坐。”老板是个笑起来像老猫的中年人,递上两块画板,“互画对方,画得是‘你眼中的她\/他’。”
“你确定?”米悦撩了一下袖子,声音淡淡,“我可是美术学院的。”
“我当然不怕。”周墨拉开椅子坐下,“反正又不是比分数。”
她挑眉:“输了可别哭。”
他笑:“你画得再好,我也不可能画你比你好——因为你在我眼里已经最好。”
米悦一顿,低头开始调色。
桌上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她的笔法流畅,轮廓线一气呵成,但画到眼睛时忽然顿住。
那是一种她从未描绘过的角度——
不是仰望,不是凝视,而是他低头专注时眼神里的温柔浓度。
周墨画得很慢。
他在画她微微咬唇挑簪子的模样,裙角轻扬,眼神像在挑命运里的一道选项。
十五分钟后,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笔。
米悦转过画:“你先。”
画上的她,半侧身低头挑发簪,光线倾泻,衣襟微扬,神情却极安静。
像是那一刻,她就是他整个画布的主角。
她看了很久,没说话。
“你看这儿。”周墨指着她画中侧身的一抹阴影,“你挑发簪那一瞬,光刚好落在你肩上。你没笑,但眼角是亮的。”
米悦怔了怔,手指在画纸上轻轻滑过:“……你画得,比我以为的还细。”
接着,她也把自己的画转了过来。
周墨愣住。
画上是他,坐在藤椅上,画板放膝上,眼睛亮着。
她的构图没有刻意拔高技巧,却落笔沉稳。
画中人的目光,不是看画,而是——看她。
“你……画的我……在看你?”
“你一直都在看我,不是吗?”
她指着那一双眼睛,轻轻道:“我学画十年,最难画的部分……从来不是手,是眼神。”
老板凑过来一看,笑了:“你们两个,都不得了。”
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对檀木钥匙扣,一人一个:“我们有个规矩,互画成功的情侣,会送这礼物。你们——画出了心事。”
米悦没说话,只是看了周墨一眼。
而他,也正好抬头看她。
那一眼,像从画纸里溢出来的暖。
——
从画坊出来,天阴得像是有人偷偷熄了灯。
风吹过巷口的风铃,叮叮哐哐响了几声,下一秒——雨就下来了。
不是大雨,是那种一丝一丝、不疾不徐的冬日细雨。
周墨撑开伞,把米悦圈进伞下。
伞不大,两人站得很近,近到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会悄悄扫过她的发梢。
“你冷不冷?”
“你问了三遍了。”
“怕你冻着。”
“我有穿毛衣。”
“那你再靠我近一点。”
他语气很轻,但耳尖已经红了。
米悦没再说话,只是一步一步,把自己慢慢挪进他怀里。
石板路被雨打湿,反光像铺了一地碎银。
他们沿着古镇回民宿,一路无话,却像说了很多。
直到走过一座旧桥,米悦忽然停下脚步。
她看着桥下细雨打水的涟漪,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我小时候以为……只有长大,才可以自己去旅行。”
周墨看她。
她接着说:“要等考试完,要等大人答应,要等一切都准备好。”
“但后来我才知道,有些‘准备好’是假的。”
她转头望着他,雨丝贴着她睫毛,眼里是某种湿润又通透的光。
她转头望着他,雨丝打湿睫毛,眼神是脆弱的,却也明亮得像一场觉醒。
“我以前以为,我只适合一个人生活。”她轻声说,“有自己的步调、习惯和沉默。”
她停了一下,把头靠在他肩上,那一下,像是终于卸下什么防备。
“可现在……我开始喜欢,醒来能看到你,房子里有你的声音,晚上我们一起听雨。”
她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所有勇气:“我们不是‘试试’了,我想——真的跟你一起,慢慢过下去。”
伞上有雨滴顺着伞骨滑落,滴到他肩上。
他却像没感觉。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
“你愿意——跟我这样,过一辈子吗?”
不是问她能不能爱他。
不是问她愿不愿意留下。
他只是问,她愿不愿意——
和他一起,把日子一页页走下去。
米悦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抬头看他一眼,然后把额头抵在他下巴上,轻轻点了点头。
风还在吹,雨还在下。
但他忽然觉得,这一刻,什么都安静了。
连心跳,都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