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三分。
青鸢工作室的灯没关，窗帘掀起半边。
月光贴在玻璃上像一张旧稿纸，铺满疲惫却不舍收笔的夜。
空气里混着速食咖啡的苦味、纸张翻动的窸窣，还有键盘敲击时断断续续的节奏感。
像谁的心跳被捏在掌心，跳得不稳，却又不敢停。
周墨坐在电脑前，看着视频。
眼睛没眨，笔却已经悬在空中好几秒。
他记得那一帧，他反复推翻，重画了三次——还是不满意。
是她回头那一帧。
也是他，第一次，不为剧情，而为记忆落笔。
“这光是不是太亮了点？”他低声问。
没人应他。
他没动，因为米悦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她的头轻轻靠在他肩膀，发丝滑过他衣领，呼吸浅而绵，像刚落下的雨滴，一点点，渗进他的骨头里。
桌上的水杯空了，衣袖垂下去搭在她手背边缘。那一寸交叠，没有刻意，却像命中注定。
她穿的是那件泛白的宽松毛衣，洗得发软，袖口褶了一道小折痕。
他记得这件衣服她大一那年也穿过。
也记得，那时他还在图书馆拐角偷画她的背影，画得飞快，却不敢抬头。
而现在，她在他身边，睡得很安稳。
仿佛所有关于“她会不会走”的不安，都可以被这一晚安静抵消。
周墨轻轻抽开肩膀，生怕吵醒她。
他把她的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帮她理了理散开的头发，又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
动作慢得像在修复一幅极易破碎的画。
然后他回到电脑前，重新打开最后一帧。
画面里，是女生在夕阳下的回眸。
原本的构图里，她站在走廊尽头，光从窗子打进来，碎在她肩上，像层层剪纸叠出的光影。
但他忽然觉得不够。
不够她。
他找出初稿。
重画。
这一次，他把背景拉近，把光落得更柔，把她的眼神描得更细。
她的眼睛不是“亮”，而是“深”。
是那种你一旦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深。
他缓缓描着那双眼睛，想起她那天说：
“你画的是我回头的那一刻？”
他没说错。
那一眼他记到现在。
他停下笔，看了看熟睡中的米悦，又看了看屏幕。
然后——
他动了动鼠标。
他在画的最角落，添加了一处彩蛋。
一只小狐狸，缩在男主画架底下，尾巴卷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前方。
只有在画面播放到第179秒，背景光最弱的一秒，才会露出那一帧。
然后他在屏幕上打下三个字母：
ZmY。
他没问她愿不愿意公开。
他也没问，她会不会因此退后。
他只是悄悄地，把他们放进了这幅世界里。
不是署名。
是告白。
将原来的删除，再将修改的重新上传。
确定。
他合上电脑，坐在她身边，捏了捏她的指尖。
她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
周墨低头，凑近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上线前，我想说一遍——我从来不想只画你。”
“我想和你，一起画。”
——
凌晨三点整。
谁都没注意到，视频重新上传。
以为只是自己的电脑或手机卡顿。
这个短视频没有预告。
没有倒计时。
没有热搜预埋、没有推广资源，甚至连一条提醒都没有。
甚至可以说是静静上线。
就像月光落下的时候，从来不会敲门。
周墨也没看数据。
这个时候，他只想让米悦再好好地睡一会儿。
他不知道。
视频一出，前三分钟——
安静得可怕。
第四分钟，有弹幕出现了：
【……这是谁画的？】
【这运镜……这分镜……这不是黑刻的风格吗？】
【那个女主……等一下……是她吧？！】
然后第五分钟——爆炸了。
评论区像开了闸的洪水，呼啦啦涌了上来，没人管标点符号，也没人管逻辑顺不顺：
【操了！这不是黑刻！是ZmY！！】
【谁是ZmY？！我要实名制磕他们！】
【这个眼神，这个光影，这个剧情……这不是爱情，这是……是梦！】
【我看见她回头的时候，真的哭了。不是伤心，是太懂了。】
而弹幕最疯的是这一句：
【从前他画她，现在——他们在画我们。】
——
米悦醒了。
她第一时间，就打开电脑——
她坐在沙发上没动，就那样看着屏幕上那一帧——
她的回头。
像一个旧日秘密，被翻开又重新收起，只是这一次——
她不再逃。
她查一下数据。
“周墨！你看。”她惊叫了起来。
周墨看着数据页面跳跃，浏览量在疯狂地飙升，留言一秒几十条的速度滚。
他没说话，只是点开了那段他们一起写的对白。
那句——
【你画的不是我。可我偏偏，是你唯一的起点。】
弹幕开始疯：
【谁写的这句台词？？我疯了！】
【他画了她的梦，她回了他的人生。】
【快告诉我，这不是剧，这是告白！！】
而屏幕右上角的热度栏，亮起了一行小字：
#ZmY首发作品：《她的回头》 已登上推荐榜首
米悦轻轻靠着沙发，眼睛里没有泪，但比泪还湿。
她不是女主。
她是那个和他一起，把梦画完的人。
她伸手，点击了发布页的评论栏，写下一行字：
@yue0324：这一次，我不是你画的女主。
我是和你一起，画这场故事的人。
这一条评论发出的瞬间，评论区炸了。
【实名上线了！！实名上线了！！！】
【你别说了，我不磕了我投胎吧！】
【疯学弟和冷学姐，从画里走到了现实里……我哭死。】
而下一秒，Z账号也悄悄更新了一条动态：
@Z：我们做的不只是创作，是彼此的回声。
他没标注是谁。
但所有人都知道——
Y，就是她。
所有人都知道——
这不是合作。
这是一场并肩的爱情叙事。
不是角色的合体，是命运的共写。
数据爆了，服务器轻微波动，技术后台连夜发出临时维护预警。
可谁都停不下点开它的手。
谁都想看清——
那一秒的她，为什么回头。
——
清晨五点，天还没完全亮，评论区已经彻夜不眠。
微博、豆瓣、b站、短视频平台……所有社交平台都在转那一条动态：
【@Z：我们做的不只是创作，是彼此的回声。】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无数人心底那扇锁了很久的门。
甚至有人转发说：
【原来不是你喜欢tA的作品，是你终于看见，有人用作品在爱你。】
【从他画她，到他们共写，再到“她为他配音、为自己说梦”……这是告白，是回应，是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到不再独自的极限表达。】
热搜自动爬升至第一。
#ZmY正式上线#
#不是角色，是梦#
#她的回头是他记了一年的心动#
甚至还有人发出了“全网寻爱”贴：
【他们会看到这些评论吗？会知道我们这么喜欢这部动画吗？】
米悦点开评论，一条一条刷过去。
她看到有人说“这像是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句我爱你”；
也有人说“从来没有哪个动漫能把人写得这么小声却这么清楚”。
她没回任何一条。
她只是，坐在那间小小的工作室一角，手握着鼠标，眼圈红红的，一动不动。
但她知道，她的声音已经传出去。
而她，不再只是某个“被画”的存在。
她，是声音的起点。
是她自己角色的创造者。
周墨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她轻轻后仰，靠在他身前。
不是依靠，是并肩。
“你觉得他们看出来了吗？”她低声问。
“看出来什么？”
“我们在告白。”
周墨沉默了一秒，像在选择词。
然后他俯身，把下巴搭在她肩头，轻轻说了句：
“那我们就别藏了。”
——
《她的回头》上线第七小时。
评论过十万，弹幕破百万，热度冲进多个榜首。
人们一遍一遍点开，只为了那一帧。
那一帧画面——
夕阳褪尽，女主安静站在画的尽头，肩头落着光。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回头。
那一刻，全世界都停了一拍。
屏幕右下角，一行灰色字母慢慢浮现：
ZmY.
没有华丽收场。
没有告白语音。
只有——她的眼神，和他画的那一眼，吻合得刚刚好。
像过去他们不敢说、不敢问、不敢靠近的一切，都在这一帧，被看见了。
——
青鸢工作室里，光斜斜地照进来。
米悦站在窗边，手指轻触那幅画的屏幕投影，指尖抖了一下。
她轻声说：“原来我们真的做到了。”
周墨站在她身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也没有笑。
那种“终于可以放下”的平静，比笑更有重量。
“上线那一秒你在想什么？”她忽然问。
周墨想了想，说：“我在等你醒。”
“然后呢？”
“然后我想，如果你不后悔，那我们就不删。”
她顿了一秒，然后点头。
“那我们就不删。”
“我们留着。”
她转身，看着他，眼神不再逃避。
“留着这段梦。哪怕哪天醒了，也不会忘。”
——
远在另一端的某个办公室。
白瑾若看着那一帧画面，屏幕定格在“Z & Y”。
她没有表情。
只是合上电脑，冷冷说了一句：
“原来你们真的开始写‘他们’了。”
她按下一个指令。
系统弹窗跳出：
【情绪值飙升区间。pictura联动稳定性下降中……】
【建议执行：干预级撤离计划】
但她却选了【延缓】。
她看向窗外，像在等一个故事自己收尾。
“我倒要看看，这段感情，能走到第几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