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英突然脑筋一转,灵光如夜空中炸开的烟火——妻妾?
登徒子想都不要想!
但……但若以“革命军一员”的身份留下,岂非名正言顺?
傅昊那厮纵有千般辩才,也难驳军规!
她眼珠一转,忽而叉腰昂首,声若铜铃:“傅大帅!小女子虽非您妻妾,却可为革命军效犬马之劳!白日里促成贵军与蓝帅结盟,便是宝英‘投军第一功’!若您真将‘闲杂人等’赶出帐外,岂非寒了有志之士的心?”
傅昊闻言,眉峰拧成趣味的结——这女子倒似滑不溜手的泥鳅,转眼便钻了话缝。
他假意沉吟,指尖轻敲案几:“韩小姐此言……倒似有几分道理。只是军营岂容女子……”
“为何不容!”
韩宝英急抢话头,顺势将腰间玉佩“啪”地拍在案上,“宝英自幼习武,骑射不在话下!更擅谋略,白日那‘投怀送抱’之计,便是佐证!若傅大帅不收,我便……我便……”
她忽觉“便如何”难以自圆,眼珠滴溜溜一转,忽指向帐外:“我便去蓝朝鼎帐中自荐,说贵军连女子都容不下,谈何‘胸怀天下’!”
傅昊噗嗤笑出声,似看穿她底牌:“好个伶牙俐齿的威胁!罢了罢了,本帅便破例收你这‘女军师’。”
他忽又正色摆手,“不过军规不可废——今夜你先宿于偏帐,明日起随军议事!”
韩宝英喜上眉梢,却故作矜持拂袖:“如此,多谢傅大帅‘怜香惜玉’!”
说罢转身欲走,忽又回头俏皮挑眉:“对了,今夜若有人传‘韩军师夜闯大帅帐’,您可要为本姑娘正名啊!”
傅昊仰面大笑,笑声震得烛火乱颤:“正名?本帅倒要看看,明日你这‘女军师’能折腾出何等风云!”
第二日早晨,傅昊还在呼呼大睡,帐外却已喧嚣渐起。
其他各路部队不是在操练场上挥汗如雨,便是猫着腰在地道口搬运土石,铁锹撞击地面的闷响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任武跌跌撞撞冲进帐内,声嘶力竭喊道:“大帅!不好了!捻军盟主沃王张乐行被僧格林沁凌迟处死了!扶王陈得才又率军抵达陕豫边境了!”
傅昊猛地从榻上弹起,眼底血丝未褪,却迸出灼灼精光。
他一把攥住任武的衣领,指节因兴奋而泛白:“天命在我啊!我父亲陈得才入陕,正是天赐良机!传令下去,地道掘进再提速三成,今夜务必贯通城西水门!”
帐外将士闻令,顿时如沸水溅锅。
有人高呼“天命所归”,有人急奔向地道暗渠。
傅昊穿着量身制作的军服登台,望向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凤翔城楼。
他忽地仰天大笑,笑声裹挟着血腥气与狂喜:“僧格林沁以为剜了张乐行的心,便能断了捻军筋骨?殊不知陈得才入陕,便是老天递来的屠刀!传信给蓝大顺,告知我等半月内必取汉中,届时南下之路,再无梗阻!”
随后下令道:“全军发动总攻,没有佯攻,全是总攻。”
远处,凤翔城内的守军亦嗅到了山雨欲来的腥味。
其实凤翔城内如果不是地主官僚的逼迫,绿营,团练早就投降了。
与此同时,蔡昌龄与韩宝英也已早早起身。
晨风掀起帐帘,二人尚未梳洗,便听见任武那声惊破天际的呼喊——“沃王张乐行被凌迟处死!扶王陈得才率军入陕!”
韩宝英手中的铜镜“啪”地跌落,镜中倒影裂成碎片。
她耳边嗡嗡作响,却将心思绞成乱麻:“陈得才入陕……西部清军再难抵挡革命军军锋芒。可那傅昊……他虽是枭雄,却总以戏谑目光打量我,我要不要做他的小老婆呢?好纠结哦?”
蔡昌龄却攥紧了腰间刀柄,眼底迸出冷芒。
他自幼在绿林厮杀,深知乱世中唯有刀刃与旗帜才能护住性命。
捻军沃王陨落,这本是噩耗,可扶王陈得才入陕的消息,却让他嗅到了翻盘的契机。
“多隆阿再强,孤军难挡捻军父子兵!我李蓝起义军若继续单打独斗,迟早被清军碾碎。”
他暗自咬牙,“必须赌这一把——加入革命军,与其合流!傅昊虽狂傲,但此人能得陈得才,石达开相助,必有破局之智。若投他麾下,李蓝残部或许能成燎原星火……”
帐外喧闹愈烈,傅昊的号令如雷霆滚过营地。
城外旷野上,黄土夯筑的凤翔城墙巍然矗立。
凤翔知府张兆栋负手立于城垛之后,眉峰紧蹙如刀刻。
远处地平线骤然涌起的烟尘中,数十架黝黑土炮如狰狞巨兽蛰伏,投石车的巨臂高高昂起,云梯森然列阵——那些曾沉寂多日的陕回营帐,竟在一夜之间挪至城郊三里之地。“终于发动进攻了吗?”
他暗自攥紧了袍袖,指尖沁出寒意。
数月来,城内粮草渐匮,守军折损过半,而朝廷援兵迟迟未至。
哪里有援军,骆秉章在守成都,多隆阿在羌白镇损失惨重,秦州,陇南,宁夏府,灵州等地烽火遍地。
哪里会有援军呢?
此刻革命军器械齐备,阵势凌厉,分明是有备而来。
张兆栋喉间涌起一阵涩苦,却不敢表露分毫。
忽有亲兵疾步至身后禀报:“大人,西角炮台火药仅余三成,滚石存量不足!”
他猛然转身,目光如炬扫过城墙上下。
弓弩手已伏于女墙后,箭囊紧绷;民夫推着滚木礌石踉跄奔走,妇孺蜷缩在瓮城内瑟瑟发抖。
城外战鼓骤响,革命军旗帜上的猩红在风中猎猎翻卷,恍若滴血的刃。
“传令!”
张兆栋声若沉钟“西炮台以火油替补火药,东墙增派戍卒轮守!老弱妇孺退至地窖,壮丁执盾备役!”
话音未落,第一枚石弹已撕裂长空,轰然撞在城墙上,震得砖尘簌簌而下。
守军齐声嘶吼,箭矢如雨幕倾泻向逼近的云梯部队。
张兆栋攥住腰间佩剑,望向天际渐沉的日色。
他知道,这仅是序幕——今夜凤翔城,必成血肉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