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哥和杨三花坐在沙发上说得罕起劲(很起劲),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夜幕也开始降临,窗外天空星星点点眨着眼睛,一轮浅浅的弯月挂在天上。
王二哥看了看杨三花,只见她将身子靠在沙发上,两只手十指交叉,翻转手心放在脑后,微闭着眼,似睡非睡的样子,好像忘了回家来要跟王二哥算总账。王二哥一高兴,也忘了杨三花要跟他算账这码事儿。而站在王二哥与杨三花身边听得津津有味的王幺爸,却意犹未尽地望着他们。
王幺爸拿起茶盅,慢慢走到热水器前倒了半盅白开水,边喝边走到饭桌前坐下。他不喜欢喝茶,总觉得茶苦叽叽的,喝不惯,所以王二哥的妈经常开玩笑,说王幺爸是苦命,享不来福。可王幺爸却不这样认为,说哪个享不来福哟,只是一辈子干惯了的人,根本清闲不下来,所以他才在王二哥楼顶上开了个菜园,葱葱、蒜苗,黄瓜、丝瓜,还有茄子、豇豆,等等,王二哥家小菜根本不用买,吃都吃不完,送了好些给楼上楼下的邻居,大家非常高兴,都夸王幺爸菜种得好。
一边喝水,一边想着乱七糟八事儿的王幺爸,不由得一下子又回到刚才王二哥提到的张补锅。张补锅与他老熟了,住在离王幺爸三四里远的黄桷坪。王幺爸还比他大两岁,当年张补锅补锅的时候,王幺爸还帮张补锅锤过铁片、支过补锅的架子呢。
这张补锅竟然老当益壮,在家农业、副业抓得风生水起,喂鸡、喂鸭、喂鹅,养猪、养羊不说,光是种香芋就四千多斤,年收入三、四万,每个月三、四千,哦哟哟、天哒哒,张补锅家条件,我王幺爸家都有,不仅有宽宽的敞坝、四合院,房子外山脚下还有竹林,更是养鸡牲鹅鸭的好地方,而且山上自己承包地全部是沙地,用来种花生、种红苕、种香芋,简直比张补锅好帽子坡去了(很远)!
王幺爸想来想去,眼睛突然一亮,他站起来在客厅中走来走去,不住地用手敲敲脑壳,还时不时停下来眼睛看着窗外,呆呆地一言不发。
“爸呀,你转个啥子嘛?”王二哥开头不紧觉(发现),后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便开口问。
“爸吔,你想啥呢?”杨三花睁开眼睛,见王幺爸转来转去,也觉得王幺爸有点异常,同王二哥一样发问。
“没得啥子、没得啥子事儿!”王幺爸停下脚步,拿起茶盅猛喝了一大口,眼睛躲躲闪闪地说。
“没得啥子,怕不对哟!”王二哥疑虑地说。
“没得啥子,平常不像这样子哟!”杨三花也疑惑地说。
“嘿……嘿嘿,真的没得啥子。”王幺爸边说边很不自然地笑了两下,又喝了一大口水。
“到底有啥子事?看你样子是藏得住事儿的吗?”王二哥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眼睛紧盯着王幺爸说。
“王二娃,你咋子,对老爸说话这么大声武气?”杨三花拉了一把王二哥,责怪地说。
“我……我!”王幺爸拿眼一边看了看王二哥,又看了看杨三花,然后才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明天要回老家!”
“回老家干啥子?”王二哥和杨三花异口同声地问。
“养鸡、种菜!”王幺爸如释重负,干净利落地说。
“啊!”王二哥、杨三花瞪大了眼睛。
“人家张补锅一年能找三、四万,我不比张补锅哈(傻),呆在城里一事无成,在乡坝头,再不怎么样,我也不会比张补锅少找一半,两万多块该有吧!”王幺爸扳着手指头,边说边算账给王二哥和杨三花听。
“你都差点70岁了,还干啥子嘛?”王二哥摊开双手问王幺爸。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水不挑,米不抬,煮饭有天然气,洗澡有热水器,上下楼有电梯,城里多方便!”杨三花也苦口婆心地劝。
“方便真的是方便,但我确实住不惯。”王幺爸无奈地说。
“为啥子?”王二哥问。
“为啥子,‘千金难买老来瘦’,你看嘛,我都胖了差不多1秤(10斤),走个路都开喘,走远了汗流满背,气都出不赢。”
“也是哈,老爸还真的胖了,穿衣服都紧绷绷的。”杨三花仔细一看,点了点头说。
“要不然,我咋个会在你们楼上整个菜园嘛,就是手头、心头闲得慌。”王幺爸动情地说。
“唉……!”王二哥和杨三花真不知道说啥子,悄悄地叹了几口气。
当夜无话,大家慢慢散去,王二哥和杨三花一天忙来忙去搞累了,吃了饭也未到楼下小区头或清溪湿地公园转一转,就进卧室睡了。
第二天一早,王二哥和杨三花一起,又匆匆忙忙地到店子上班,有事做的人时间真好混,一下子就到中午十二点过。当王二哥、杨三花回到家,打开门一看,冷气烹烟,饭没煮、菜没炒,而且过去每天回家一打开门,跳酥酥地跑过来欢迎王二哥回家的爷爷那只大黄狗,也没看到影子。当然二娃子和他姐姐在学校吃午饭不回家,而二娃子他爷爷、奶奶怎么也不见了呢?
“哦,想起来了!”王二哥在家里转了一圈,突然拍了拍脑壳,一下子想起昨晚老爸说的话。
“晓得了,王幺爸肯定回老家去了!”杨三花看了一眼王二哥,也马上回过神来。
“哪爷爷、奶奶为啥不打个招呼,悄悄眯眯地走了呢?”王二哥奇怪地问。
“你哈呀!打个招呼?打了招呼,你会让二娃子他爷爷走?”杨三花用手指点了点王二哥的头说。
“也是哈!”王二哥点了点头说。
“今天中午吃啥子呢?”杨三花问。
“不晓得!”王二哥说。
“王二娃,你妈、老汉儿在的时候,把饭煮得归归一一(好),你回家就吃,多享福哦!”
“那是、那是!”
“你还不去弄点啥子来吃?”
“弄啥子嘛?累了大半天,人都不想动!”
“王二娃,越来越懒了,总不可能唱‘饿(卧)龙岗’,把老娘弄来吊起饿肚皮噻!”杨三花很不满地朝王二哥发脾气。
“也是哈!”王二哥抓了抓脑壳,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三花花,干脆今天晌午操馆子!”
“操馆子?操水馆(管)子哟!”杨三花很是不满。
“走嘛、走嘛!”王二哥拉起杨三花的手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今天我王二娃办招待!”
“王二娃,你发了财哇?”杨三花笑眯眯地问。
“发啥子财哟,节约的零花钱!”王二哥很认真地说。
“节约?哪来的节约?”杨三花奇怪地问。
“唉……!”王二哥叹了口气,“三花花,你只顾店里生意,从不关心我!”
“咋个不关心你?”
“你没发现我最近抽烟抽得越来越少了吗?”
“嗯,还真是的。”
“我就是从烟钱里面省的呀!”
“可怜的王二娃哟!”
“不可怜、王二娃不可怜!”
“走,王二娃,吃啥子?”
“吃面、吃羊肉汤,随便吃啥子都可以!”
“今天中午我办招待!”
“要得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