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的夜雾还未散尽时，周觉已站在认知中枢的传送门前。
沈舟的机械臂在他肩头轻拍两下，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嗡鸣：\"林浅把近三个月的副本伤亡数据都整理进你的记忆芯片了，最后三行用红笔标着'异常存活案例'。\"
周觉摸了摸胸前发烫的徽章，老魔术师刻的\"破局\"二字正抵着心脏。
巷口捡到的海报碎片被他夹在笔记本里，千面张的名字在纸页间若隐若现——那是师傅年轻时用的艺名，当年在街头变鸽子时，总有人举着这样的海报挤在最前排。
\"白芷的预知画面。\"沈舟突然压低声音，机械眼的红光在晨雾里一闪，\"她昨晚又看到了，血字后面跟着一串坐标，正好是今天会议的时间。\"
周觉的指尖在门框上轻轻叩了三下。
魔术里，这个动作是给助手的暗号，意思是\"准备反转\"。
他望着传送门里翻涌的蓝光，想起昨夜茶馆里林浅攥紧日记本的手——纸页边缘被指甲掐出细密的褶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个副本里被系统判定\"必须牺牲\"的个体：为救队友撞向变异体的消防员，用身体卡住即将坍塌的实验室门的女研究员，还有那个在\"时间囚笼\"里为孩子多争取三分钟的母亲。
\"该进去了。\"沈舟退后半步，机械臂收回身侧，\"林浅在第三排靠左第三个位置，白芷在最后一排阴影里。\"
认知中枢的穹顶比周觉记忆中更亮。
数百个光点悬浮在头顶，像被揉碎的银河。
他站在阶梯中央，能清晰听见台下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初阶执律者们的讨论里混着金属摩擦声、纸张翻动声，还有某种类似电流的嗡鸣。
伊莱的身影从主座升起时，所有声音突然消失。
他依旧穿着那件银白风衣，袖口的暗纹随着动作流转，像流动的代码。\"欢迎我们的新伙伴。\"他的目光扫过周觉，眼底的代码流平缓得近乎完美，\"周觉先生在'时间囚笼'副本中展现的破局能力，证明了他对多元平衡的深刻理解。
现在，请他为我们分享心得。\"
周觉走上台时，鞋底与金属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响。
他能感觉到林浅的视线正穿过人群刺在后背——那是种带着温度的灼烧感，像当年老魔术师在观众席盯着他变魔术时的目光。
\"首先，我要感谢系统给予的机会。\"他的声音平稳得像是预先录好的磁带，\"过去三个月，我统计了17个副本的伤亡数据。\"他调出记忆芯片，空中浮现出淡蓝色的数据流，\"其中14个副本的最优解，确实将总伤亡率降低了32%。\"
台下响起稀疏的掌声。
伊莱的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右手搭在座椅扶手上，指节轻轻叩了两下——这是周觉在\"记忆剧场\"副本里见过的安抚动作，当Npc需要稳定群体情绪时才会用。
\"但我有个问题。\"周觉突然停顿，指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
魔术里，这个动作是为了让观众的注意力跟着手走，从而忽略藏在袖口的道具。
此刻，他看着伊莱的瞳孔微微收缩，知道对方的注意力已经被抓住，\"所有最优解，为什么总是以牺牲个体为代价？\"
数据流突然扭曲。
有执律者低声惊呼，更多人竖起耳朵。
周觉调出另一组数据，红色标记在空气中跳动：\"这是被系统判定'无价值存活'的个体名单。
消防员王强，他救下的队友后来成为三个副本的关键破局者；研究员陈雨，她用生命护住的实验数据，现在正用于修复'镜面迷宫'的空间裂缝；还有......\"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位在'时间囚笼'里的母亲。\"
空气突然凝固。
周觉看见第三排靠左第三个位置，林浅的手指正按在日记本某一页——那页纸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个女人抱着孩子的侧影。
\"系统说她的死亡是最优解。\"周觉的声音放轻，像在说一个秘密，\"但她的孩子活下来后，在'沙漠废土'副本里用母亲教的急救知识，救了七个人。
这七个人里，有三个是其他副本的关键人物。\"他调出孩子后续的生存记录，\"如果把'个体意志'纳入计算模型......\"
\"个体意志无法量化！\"角落里传来一声暴喝。
周觉循声望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执律者，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痕——那是\"机械战争\"副本里被能量刃划的，周觉在林浅的笔记里见过。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周觉迎着老人的目光，手指轻点太阳穴，\"我们的模型本身不完整。
就像魔术师只准备了鸽子，却忘了观众可能同时想要玫瑰。\"他想起前晚伊莱说的话，嘴角微微扬起，\"系统总说最优解只有一个，但如果我们允许有第二个、第三个解呢？\"
台下开始骚动。
有执律者掏出自己的记录器对比数据，有年轻的见习者交头接耳，连几个向来沉默的高阶执律者都坐直了身体。
伊莱的代码流终于出现裂痕，他的右手仍搭在扶手上，指节却攥得发白。
\"你是在挑战整个系统的存在意义。\"伊莱的声音依然平稳，却多了丝紧绷，像拉满的弓弦，\"多元平衡需要绝对的理性。\"
\"那不是理性，是傲慢。\"周觉向前一步，徽章在胸前发烫，\"真正的执律者，不该是秩序的工具。\"他望着台下逐渐安静的人群，想起老魔术师说过的话：\"魔术的最高境界，是让观众自己发现真相。\"于是他放缓语速，一字一顿，\"而是选择的守护者。\"
认知中枢的光点突然剧烈震荡。
周觉听见头顶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几个光点坠落在地，化作细碎的蓝光。
伊莱猛地站起身，瞳孔里的代码流彻底混乱成一团：\"你动了核心代码......\"
\"这不是背叛。\"周觉摸出怀中的海报碎片，千面张的名字在蓝光里泛着旧纸的黄，\"是修正。\"
光点仍在震荡。
有碎片落在周觉脚边，他弯腰捡起，发现那是段扭曲的代码，里面隐约能看见林浅的日记本、沈舟的机械臂，还有白芷预知画面里的血字——这次，血字后面多了一行新的：他终于醒了。
伊莱的声音被震荡声淹没。
周觉望着主座上那个突然显得苍老的身影，想起街头变魔术时，老魔术师总说：\"当观众以为看清一切时，才是魔术真正开始的时候。\"
穹顶的光点还在不断坠落，像下了一场蓝色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