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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西北，废弃的污水处理厂像一头锈蚀死亡的巨兽，匍匐在昏暗的天光下。但在这巨兽的尸骸内部，一种异质的、蓬勃到令人窒息的生命正在疯狂滋生。
巨大的沉淀池底，原本干涸龟裂的混凝土已被一层厚厚的、苍白绵软的菌毯彻底覆盖。菌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散发出浓郁甜腻的腐败气息，混杂着铁锈和化学试剂的残留味道，形成一种足以让常人昏厥的毒瘴。苍白的菌丝像蜘蛛网般爬满了锈蚀的管道和巨大的反应罐，一些色彩斑斓、形态诡异的蘑菇和伞菌在菌毯上丛生，它们喷吐着肉眼可见的绿色孢子雾，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姜平站在一片被他用狂暴力量清理出的环形空地上，脚下是焦黑碎裂的地面，与周围蠕动的菌毯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呼吸粗重而滚烫，每一次吸气都让肺部感到灼烧般的刺痛。左肩处，作战服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周围，皮肤呈现出不祥的墨绿色，细小的菌丝仿佛拥有生命，正顽强地试图向血肉深处钻探，带来麻痹与钻心奇痒交织的痛苦。汗水、血水和溅上的粘稠菌液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
他的对手，矗立在菌毯中央。那是一个三米高的、完全由苍白菌丝和奇异真菌纠结而成的类人形体——菌主。它没有五官，面部只有两个吞噬光线的深邃黑洞，胸膛正中，一颗漆黑如墨、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与光线的球体——它的核心——在缓缓旋转，散发出恒定而令人心悸的引力。菌主沉默着，如同这片真菌森林自然孕育出的古老图腾，刚刚承受了姜平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身上几处菌丝凝聚的部位破损严重，流淌着荧光粘液，但无数新生的、更粗壮的菌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去，进行着无声的修复。
“你的顽固，和这些菌丝一样令人厌烦。”姜平的声音因消耗和毒素而沙哑，眼神却依旧如鹰隼般锁定目标。
菌主体内发出细微密集的菌丝摩擦声，形成平直无波的话语：“损伤，吸收，重组。循环不息。你的力量，‘泰坦’，仍在增长变量范畴。”
上一次短暂的交锋，姜平领教过这怪物近乎不死的再生能力和那核心诡异的吞噬之力。这一次，菌主显然改变了策略，不再寻求正面击溃，而是利用这被它改造的环境和无限的再生能力，进行一场残酷的消耗战。它在适应，在学习姜平那越战越强的恐怖特性。
“变量？”姜平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道，“那我就把这个变量扩大到撑爆你的循环！”
他不再迟疑，体内某种界限被打破！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原始的力量从他身体深处苏醒，一道模糊而魁梧的虚影在他身后一闪而逝，随即完全与他重合！
泰坦神，附体！
轰！
气势陡然暴涨！姜平脚下的地面再次龟裂下沉，空气因他骤然提升的速度和力量发出尖锐的爆鸣！他化作一道人形雷霆，直冲菌主！拳锋所过之处，狂暴的拳压将厚重的菌毯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沟壑！
菌主反应同样迅捷，它不再硬接，那巨大的菌丝手臂如同拥有生命的柔软鞭挞，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粘液，灵蛇般缠绕向姜平的手臂与腰身，试图束缚他的力量。同一时间，四周的菌毯、墙壁、反应罐上，瞬间爆射出数百根尖锐的、闪烁着麻痹荧光的菌刺，如同瞬间绽放的死亡之花，从所有角度封死了姜平的闪避空间！
姜平眼中厉色一闪，身体展现出非人的柔韧与协调，在狭小的空间内做出种种违背常理的极限闪避，险之又险地与大多数菌刺擦身而过。面对缠绕而来的菌丝巨臂，他化拳为掌，五指如钢钩，指尖凝聚着某种能够瓦解能量结构的力量，狠狠刺入苍白的菌丝之中！
“嗤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那坚韧无比的菌丝手臂竟被他徒手撕开一大片！荧光液体喷溅，但断裂处立刻涌出更多、更密集的菌丝，如同沸腾的白色浪潮，前赴后继地涌上来，纠缠不休。
借着撕扯的反作用力，姜平身体诡异地一旋，右腿如同撕裂战旗的巨斧，带着恐怖的风压，以开山裂石之势，悍然扫向菌主胸前的漆黑核心！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敲击在万载寒铁之上！菌主庞大的身躯剧烈震颤，脚下的菌毯轰然下陷，它胸前的核心黑光急闪，周围的空间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肉眼难辨的扭曲涟漪！这一击，似乎撼动了某种根本性的东西，核心表面那绝对的黑暗，仿佛波动了一下。
有效！但距离击破，还远远不够！
姜平正欲发动连绵不绝的后续打击，菌主胸前的核心引力陡然以几何级数倍增！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姜平的肉体，而是他周身所在的那一片“空间”本身！姜平顿时感到一股无可抗拒、无法形容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而来，要将他，连同他立足的那一小片现实，彻底从这个世界剥离出去，拖入那核心内部无尽的黑暗之中！
“又想用这招！”姜平怒吼，双拳如流星般疯狂轰出，不再是攻击菌主本体，而是轰击着周围那无形的、正在坍缩的空间壁垒！他的拳头蕴含着“泰坦神”附体的恐怖力量，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够触及常理之外事物的特性！
“咔嚓！咔嚓！”
无形的空间壁垒竟然发出了类似玻璃碎裂的声响，在他的拳下蔓延开细密的裂纹！但那核心提供的能量仿佛无穷无尽，裂纹刚刚出现，就迅速被更强大的力量弥合修复。
这是规则层面的角力！姜平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极致压力的压迫下，他体内的力量正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增长！肌肉在撕裂与重组中变得更加强韧，骨骼密度在提升，神经反应速度突破极限！但这种超越极限的成长伴随着巨大的代价，他口鼻中开始溢出鲜血，内脏在超负荷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菌主那恒定旋转的核心，似乎也监测到了姜平在绝境中匪夷所思的成长速度，它的核心旋转再次加速，引力场进一步增强，势要将这个无法用现有模型定义的威胁彻底收纳、分解！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僵持时刻，姜平的灵魂深处，菌主那平静无波的核心意识中，几乎同时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意志轻轻拂过。
那是一只覆盖了整个意识苍穹的虚影，无法描述其大小，无法理解其构成，仅仅是一个概念的显现，就带来了根源性的恐惧与渺小感。掌心之中，仿佛蕴含着编织法则、定义存在的至高权能。
“上帝之手”方明——这是他们二人在京都异变之初，都曾远远感知过的、令人绝望的绝对力量。在那力量面前，他们此刻的生死搏杀，渺小得如同微尘的碰撞。
以往，他们选择蛰伏，如同野兽本能地远离无法抗衡的天灾。
但此刻，在这力量印记再次掠过的瞬间，一种明悟在绝境中诞生。
姜平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猛地收回部分轰击空间壁垒的力量，转而护住周身要害，硬扛着几乎要将他碾碎的空间压力，对着菌主的方向，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低吼：“烂蘑菇！你也感觉到了！再斗下去，你我只会一起化为乌有！彻底消失！连被那只‘手’碾碎的资格都没有！你想这样吗？！”
菌主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非攻击性的、明显的凝滞。它胸前的核心旋转速度，以一种清晰可辨的幅度，缓缓下降。那令人窒息的空间吸力，也随之减弱。它那平直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类似于“权衡”的停顿：“外部干预变量……‘上帝之手’……威胁等级……超越界定。持续内部冲突……生存概率……无限降低。”
姜平感到周身那恐怖的压力骤然一松，他立刻借力向后飘退，落在十几米外，单膝跪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几口淤血，但他的目光依旧如燃烧的火焰，死死盯着菌主。
“你清楚就好！那个家伙，他才是这一切混乱的根源！是悬在所有存在头顶的利剑！不解决他，我们，还有这座城市里所有还在挣扎的东西，最终都会被他‘归零’！”
菌主沉默了片刻，它胸前核心的旋转恢复了最初的恒定速度，但那股针对姜平的吞噬引力和攻击性彻底消散了。它那空洞的“目光”似乎扫过姜平，又似乎穿透了他，望向正南方那片令人心悸的天空。
“目标优先级重新排序。”菌主平直地陈述，“生存协议更新。‘上帝之手’方明……判定为……首要清除目标。”
它缓缓抬起一条菌丝手臂，指向南方。
“合作……临时性。清除首要目标过程中……互不干涉。清除成功后……协议终止。”
姜平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渍，挣扎着站起身，体内“泰坦神”的力量仍在缓慢平复，带来的增长并未完全消退。他看着菌主，这个非人的、代表着腐败与新生的自然化身，此刻却成了对抗更恐怖存在的临时盟友。这很荒谬，但在这末日般的京都，又是如此合理。
“成交。”姜平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干掉方明之前，我们暂时不是敌人。”
没有握手，没有誓言。在这座被菌丝覆盖的废弃工厂里，一个身负“泰坦神”之力的男人，与一个由真菌构成的古老自然化身，因为对共同毁灭威胁的认知，达成了一个冰冷而脆弱的同盟。
他们彼此戒备，彼此提防，但目光都投向了同一个方向——正南方，那“上帝之手”所在的礼堂。
“为了自己的生存，我会活下去。”
“小妹，等着我解决了他，就回去，我们好好过日子。”
狩猎的目标，已然改变。而通往那里的道路，注定铺满荆棘与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