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天还没有破晓，汴京城的街巷还蒙在暗灰色的薄雾里。
昨天晚上还没有燃尽的爆竹碎片，铺满了大街小巷。
不时有晨起的孩童，在街边捡拾没有炸过的零星炮仗，用还没有灭掉的香烛点燃，三五成群。
孩童笑声唤醒还没有睡醒的市民。
皇城上的望楼，此时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照亮着还没有完全覆盖阳光的道路。
大年初一。
百官们穿着官服，在皇城门外列队，缓缓的朝皇城内走去。
清晨的天气有些冷。
夏文珉束紧腰带，穿着一身黑色的世孙礼服，他今天独自坐着一辆马车，去接司马懿跟王行。
“文珉哥哥！”
乐乐稚嫩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夏文珉有些疑惑。
“怕乐乐独自在家闹腾，给他送到杨大人府上，那边的孩子跟乐乐熟悉。”
王行气色很好，看起来最近诸事顺利，杨振对这兄弟两非常好，几乎是当子侄一般对待，王行也经常把弟弟放在在杨振府上。
“听说杨振那个黑脸阎王升了户部侍郎？”
司马懿靠在车厢上，眼睛闭着，似乎还没有睡醒，询问道。
杨振正义感似乎有点爆棚，每次见司马懿的时候，觉得他阴恻恻的，每次都会拉着司马懿做一顿思想教育，让他不要使一些阴招手段，给司马懿弄得烦不胜烦。
王行听闻此言，拿着都弄乐乐的玩具的手微顿：“陛下后宫中的妃子待产，大家都默认生的会有一个是男孩，杨大人此番调动，怕是陛下想让他进入政务堂。”
杨振是一个典型的儒家官僚，忠君爱国，并且能力优秀，皇帝老了，他需要自己死后，有一个人能够为他的孩子撑着。
杨振绝对是一个好的人选。
“我从我父亲那边得到的消息，新任京兆府府尹准备让林墨担任。”
夏文珉轻笑着说出自己得到的消息，然后转头看向司马懿：“你怎么看？”
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这种消息基本上就是秘密会谈，那日宫里会有谁呢？
皇帝，赵相，还有......楚皇后！
宫里的那两位待产，楚皇后有危机感了吗？
夏文珉心思回转，看向闭目养神的司马懿。
此时的司马懿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是回味了一下刚刚的话。
“前些日子，我有听到传闻……”
司马懿开口：“赵汝明私下见了胤帝，我这边猜测，他应该是去辞官了。”
王行听到这个眼睛一亮：“胤帝素来喜欢平衡之道，如今，朝内最大的保守派一走，就算未来皇子年幼，如今的新政也还能继续下去。”
“而林墨，则作为保守派的种子留在京兆府，即便未来改革出了什么问题，也能让林墨重新上台。”
司马懿淡定的接过话茬：“因为这样做不至于彻底得罪死保守派，毕竟这一群人，是旧秩序的既得利益者，势力强大。”
这些布局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前提，后妃生的是皇子。
三人相互对视，心里都装着事。
很快，马车到了杨府门口。
“杨公！”
乐乐刚下马车，兴冲冲的跑到杨振的跟前，杨振那张黑脸上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给乐乐抱起。
“乐乐，今天晚上跟着哥哥来我家里吃饭怎么样？”
杨振声音柔和，丝毫没有跟司马懿王行等人说话时的严肃。
“好，杨公！我要玩！”
看着乐乐玩心大起，杨振只好无奈的将他放下，示意下人带到后院，随后笑容转为严肃，看向面前的三位少年人。
写了那首《石灰吟》的宗室子弟，十七岁的状元，吏部最年轻的官员。
都是人才呀。
朝三人点了点头，三人拱手回礼。
杨振最后上了自家的马车。
他是朝中大臣，跟宗室子弟是不可能同坐一辆马车的。
随后，几人收拾收拾便出发了。
一路无话。
......
很快到了皇城门下，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城墙外，皇城内除了皇帝的座驾之外，是不允许任何人的车马进入的。
只能步行。
夏文珉的祖父跟父亲在皇城门口等待着他。
祖孙三人都罕见的穿了全套的朝服。
夏文珉跟在父亲夏仲署身后半步，爷爷则是跟着德顺郡王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牛打屁。
“昨天夜里，北蛮使团递交了国书。”
夏仲署忽然低语，像是寻常父子唠家常：“据说今年是要进献一些宝马，其中有一匹是天马。”
天马，是具有灵气护持的灵兽，不畏惧任何猛兽，日行九千里。
“祖父怕是又恼怒了。”
夏文珉与父亲对视一眼，面露担忧。
武威郡王夏宗实特别讨厌别人，送自己礼物送匹马，原因便是早些年先帝还在位时，那位皇帝，因为贪恋草原女子，每年都会借着寻找宝马的名义往草原里跑。
后来御驾亲征时也保持这样的习惯，于是被暗算俘获。
这件事情给武威郡王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早年的时候跟着那位皇帝征伐过，因而，印象特别深刻。
据说北蛮有先帝留下的龙子龙孙。
不过大胤这边是不可能承认。
算是宫廷丑闻了。
要说大胤最恨的是哪个，那必然是最恨北边的游牧政权，北蛮皇朝！
当年先帝丢失北疆一州之地，让北蛮部落得以进入九州，享受皇朝气运，建立皇朝。
不管是对于大胤的民众来说，还是对于大胤的官员来说，都是难以言名的耻辱。
后来，先帝羞愤自杀，更是将这些人的心气一块杀没了，如今的大胤，是重文轻武，长期的和平，让人们怠惰，于是就更没有人提收复北疆了。
但当年之事还是有很多人记着，就比如说武威郡王。
但重文抑武是国策，周围其他皇朝都有过武人乱政的前车之鉴，因而不得不提防。
就算是有功的武将，怕是也会被朝中各式各样的奏折活生生给喷死。
更因为大胤的冗兵问题严重，军队战斗力废拉不堪，打打防御战争还行，真要说去收复失土。
怕是能把自己给拖死。
据说，不少老宗室因为这个事夜夜啼哭，毕竟早些时候的大胤，在当时的四大皇朝中，是实力最强的。
一国占四州，风头无量。
很快时间就到了卯时，厚重的钟声撞碎尘雾。
宣政殿的大门被两个小太监缓缓的推开。
大朝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