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的人今天格外的多。
事实上，除了一些要职，并不是每个官员都需要天天上朝。
可如今，几乎文武百官都来了。
今天有大事要发生。
宰辅们都站在一起，每个人都紧闭着双眼，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但每个人都神色轻松。
大胤过了今日早朝，就会有继承人出现。
国祚稳了！
杨振那张黑脸上带着微笑，看上去有些吓人:“庄小子这次出了不少力啊！”
庄修刚想要发飙，但想起那日在御史台被杨振的文气震得头脑发昏，便收回自己想要动手的想法，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老夫是文坛领袖，是个文明人，不会跟这个黑脸喷子一般见识。
庄修想到这，一股子优越感油然而生。
让一旁看着他的杨振莫名其妙。
这老头糊涂了？
“父亲，结果会如何。”
夏仲允与父亲站在一块，神色痛苦。
“允儿，莫要多想，那夏仲署听闻一直反感入宫，还因此得了癔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得了皇子？”
夏宗弼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夏文珉那日给了他太多的阴影，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虚的。
天命圣皇？
“那是武威郡王的世子跟世孙，武威郡王为什么没来？而且他们两个穿的是儒袍吧？”
有人喃喃自语。
众人望去，夏仲署穿着一身月白儒袍，面色温和带着微笑。
他的身后夏文珉穿着一袭青衫，虽然年龄只有十五，面孔上带着稚嫩，但却比自己父亲高了一个头。
“那个是武威郡王府的老三？武威郡王那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是他穿着世子服？”
另一队人马缓缓而来，是夏文珉的三伯，见到夏仲署父子俩后，朝他们微微点头。
夏宗弼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
武威郡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开了！”
伴随着一个小太监的吆喝，宫门大开，原本讨论的声音全部停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缓缓的朝大殿的方向移动过去。
帝国将迎来他的继承者，对于大胤来说，这是堪称转折的重大事件，每一个参与过的人都会有朝圣的感觉。
天地君亲师。
对于读书人来说，除了天地之外，君！是他们最敬重的符号。
宣政殿内今天的人特别多，所以又按照地位的大小重新安排了站位。
旁听席一直在前面，因此王行跟夏文珉运气非常好，他们还在原来的位置，感受不到拥挤。
激进的保守派官员们，看向旁听席的夏文珉与王行，眼神中闪过厉色。
这是决战。
一旦夏仲署继位，这些个一直与夏文珉交好之人的地位就会水涨船高。
反之，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上朝——”
伴随着陈严尖锐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心思全部收回，静静等待着早朝的开始。
伴随着夏旭的出现，殿下众臣纷纷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
夏旭坐在龙椅上，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春夏秋冬，一向如此。
“平身！”
“谢，吾皇！”
夏旭微微颔首，觉得众臣礼仪整洁，非常不错。
“诸位爱卿，辛苦了。”
众臣再次行礼:“臣等为陛下分忧，为国尽忠！”
好一个为陛下分忧，为国尽忠。
所以你们逼着朕接皇子入宫吗？
夏旭嘴角带笑，却不再是冷笑，抬眸看向照进大殿内的阳光。
微微一顿。
该开始了！
“近些日子以来，文武百官都劝说朕，说宫中无皇子，国祚不稳，朕也这么觉得，因而思虑甚久，有时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来了，要来了！
所有的臣子都低着头，有的人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发出，恨不得把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听进耳朵里。
“朕在宗室里面挑了很久，发现有能力的人很多，朕也纠结了许久......挑了两个备选......”
每个人的目光都看向夏仲暑跟夏仲允。
这两个人要分出胜负了！
“陛下，恕臣要打断您的话，臣有事禀告，望陛下之后治我的罪！”
就在此时，庄修忽然出班了。
夏旭觉得心里烦躁，这死老头竟然打断我说话？
“何事？”
众臣看向庄修的眼神也有些不善，似乎想要将他撕碎，陛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你想干什么？
庄修说道:“昨日，武威郡王在府里闹腾了很久，将自家世子辱骂了一顿，然后又不由分说废除了他的世子之位，并将夏仲署一家子全部赶了出来，听说这会儿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
？？？
武威郡王那个老流氓！
这是......已经宣告自己这边胜利了！
其实，夏仲署如果真成为皇子的话。
那么身为他父亲的武威郡王，其实处境会非常尴尬。
夏仲署有了两个爹！
可他另一个爹是皇帝，你还敢自称是爹吗？
事实上，前段时间夏宗实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请了好些道士来到武威郡王府，他准备出家了。
但实在受不了吃素，没几天就把那些道士全部赶走了。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夏宗实把自己弄死。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皇子就再也没有这些关于父子的争议。
但这个老流氓选择了另一条路。
就是连夜把自家儿子赶出门。
他借着酒劲发疯，就是告诉众人，并非是儿子的德行不好，而是他这个老流氓不是个东西。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表态。
——我这最优秀的儿子送给你了，我儿子多的很，你夏旭收了去吧。
这样的表态是必须的，不然的话夏仲署就会很尴尬。
断绝了父子关系，也就断绝了旧有的父子念想。
另一边，夏宗弼的心里哇凉哇凉的。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件事呢？
若是我儿子进了宫，我还能继续当他的爹吗？
此事确是我错了。
等结果出来，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龙椅上的夏旭有些无语，觉得这个老流氓把自己想的小气了一些。
这老流氓自己嘴馋不当道士了。
他就换了个手法向自己这个皇帝表明态度。
可若不是朕已经有了选择，你不要的儿子，朕会要？
老东西手段真的拙劣。
蠢货！
但夏旭却没说别的，只是轻轻点头:“朕知道了！”
这是让大臣们不要管的意思。
“陛下，老臣有奏，臣听闻随召王行与大离白莲教有染，之前更是大离的人，臣怕......”
是一个保守派的老臣，整日研读经典，基本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真的蠢啊。
宰辅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沈惟清是改革派的，此事他确实不好出面呵斥。
于是中间派王延龄出列喝道:“行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如今陛下有大事宣布，全都莫要糊涂了！”
这已经是在警告了，不要再搞事了！
这个与白莲教有染的传言，其实是王行刚到汴京时的传言。
如今过了这么长时间，大家其实都已经查过了王行的身份。
王行全家都是死在白莲教手上的，怎么可能跟白莲教有染？
也就只有这种长期在家里呆着的老学究，才会拿出来这些说事。
王行本来想出来骂人的，但却是被杨振跟沈惟清的眼神吓了回去。
这些老东西就会欺负新人。
王行心里腹诽。
夏文珉嘴角抽搐，保守派的先锋就只剩下这种蠢货了。
夏旭没有理会这些，继续说道:“大胤需要一个继承人，夏仲署跟夏仲允都十分不错......”
群臣默声，殿内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夏旭觉得气氛十分压抑，这样的氛围让他有种自己已经驾崩，这些臣子像是在怀念自己的感觉。
将脑海里这个感觉驱散掉之后，继续说道:“朕啊，思考了好久，终于为大胤做出了决定......”
他死死的盯着殿内。
两名主角此时都在等待着结果。
在众臣们全部都低下头。
他看了看夏宗弼。
这个老头此时满脸木然，有些紧张。
这个时候稳不住了吗？
他看向旁听席。
夏文珉在跟王行偷偷玩石头剪刀布。
嗯，不错......个鬼啊！！
这两个臭小鬼，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竟然玩石头剪刀布？
沈惟清见皇帝半天不说话，觉得身为政务堂之首的他必须说话了。
于是出列说道:“陛下，恕臣大胆，请你说出人选。”
其实一些人已经知道结果了，他们等待着皇帝的确认。
“他的名字叫夏仲署，曾经被朕抚养过一段时间的孩子！”
噗嗵！
伴随着一声摔倒的响声，众臣的眼光看去。
却是夏宗弼瘫倒在地。
他的儿子夏仲允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嘴中念念有词，看上去有些神经质:“完了.....完了......”
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怜悯。
前些日子大家都以为他们赢定了，毕竟夏文泽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当时的离阳郡王府堪称是风头无两！
可却是让夏文珉硬生生的翻盘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当时飞的有多高，如今摔的就有多惨。
父子俩如今是什么感觉呢？
绝望！
如果不是因为绝望，这对父子俩又怎会如此失态？
夏仲署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听一下而已，其实可以不来，今天没有他什么事。
今天的流程只有皇帝的宣布。
没有他什么事。
他就是来看看。
杨振欣喜，面色不变，出列恭喜道:“为陛下贺，大胤国本已定，天下安！”
众臣纷纷出列。
“国本已定，为陛下贺，为大胤贺！”
大胤有了继承人，所有的人心都安了，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心中的石头都落了地。
沈惟清听到结果后，呼出一口气，出班说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臣等不敢奉诏，等陛下再思量思量，臣等明日领旨。”
只是走个程序而已。
局势安定了下来，文武百官躬身行礼，朝会结束。
群臣此时不敢找未来的皇子拉关系，毕竟需要避嫌。
都只是朝着夏仲署父子俩投去善意的目光，然后匆匆离去。
“父亲，我们败了！”
夏仲允念念有词，扶起自家父亲。
夏宗弼觉得自己父子两个就是落水狗。
他看向夏仲署的方向，发现夏仲署根本就没有把他们俩当回事，只是在跟自家儿子汇合之后，便朝殿门外走去。
从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们俩一眼。
夏文珉看向他们，心中涌出一丝恶趣味，眼中紫芒大显！
一老一少对视。
夏宗弼看到夏文珉的瞳孔后心下一惊——
重瞳！
他想起那日在大街上被羁押的宋奇，那令人惊惧的狂热眼神，使他印象深刻。
天命圣皇吗？
这就是天命的选择吗？
夏宗弼呆愣在原地！
夏文珉看他呆滞，满意的转过身，迈开步子跟上自家父亲的脚步。
他的脸上全是笑意。
他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