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案司后院老槐树下的草席被月光浸得发白,皮延林四仰八叉地瘫在上面,左脚翘起勾着半块没啃完的芝麻糖饼。
顾清欢的绣春刀就搁在他身侧,刀鞘上的缠丝被夜露润得发亮——那是方才他替她别刀时,故意蹭歪的。
\"皮大人!\"前院传来小捕快破锣似的喊叫声,尾音撞在照壁上又弹回来,惊得槐树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起来。
皮延林眼皮都没掀,只把糖饼往嘴里又塞了半块。
他能听见那小捕快跑过青石路的脚步声:左脚尖先着地,鞋底沾着未干的泥,应该是刚从忘川河边赶回来的。
\"司主说让您看完这个。\"小捕快喘着粗气,将一卷染着鬼气的黄绢拍在他肚皮上。
绢帛展开的瞬间,皮延林闻到了熟悉的腐叶味——那是地府公文特有的,用忘川水调和的墨。
顾清欢不知何时站在了槐树另一侧。
她卸了刀,却仍穿着玄色捕快服,发间的银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忘川倒流三千里,判官厉无归留书说'因果乱序',\"她声音里裹着冰碴,\"还有,司门口那个穿素衣的女人,说她是......\"
\"是白判的人。\"皮延林忽然坐起来,糖饼渣簌簌掉在草席上。
他捏着黄绢的指尖泛起金芒,那是系统奖励的\"鉴谎耳\"在自动解析鬼文。
公文末尾的朱砂印不是地府的\"幽冥司\",而是朵褪色的并蒂莲——圣君教的暗记。
顾清欢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十年前见过这个印记,在灭门夜那把劈碎将军府牌匾的刀上。
系统提示在识海响起时,皮延林正用草茎戳着脚边的蚂蚁窝。
电子音比往常更懒散,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今日签到奖励已发放:懒魂通判术(可短暂模拟地府判官气场,持续时间与宿主懒意浓度成正比)】【检测到目标地点\"奈何桥\"因果紊乱,是否前往?】
他望着顾清欢刀疤下泛白的皮肤,忽然笑了。\"你守着玄案司,\"他把草茎别在耳后,\"我去会会这位'白判'。\"
顾清欢没说话,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
她的指尖凉得像块玉,却在触到他颈侧时轻轻颤了颤。\"当心那生死簿,\"她低声道,\"厉无归失踪前说过,有人在篡改轮回......\"
夜半三更的奈何桥笼罩在青雾里。
皮延林闭着眼盘膝坐在桥头,意识顺着系统的牵引往下沉。
等再睁眼时,他已站在黄泉路上,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幽光流转的判袍,袖口绣着的\"阴阳\"二字正随着呼吸明灭。
守桥鬼卒的锁链\"当啷\"坠地。
那鬼卒青灰色的脸绷得像块砖,喉结动了动:\"见过......见过判官大人。\"
皮延林懒懒散散地抬了抬手。
他能感觉到判袍上的气场在自动扩散,连路边游荡的野鬼都缩着脖子往草丛里钻。\"带路。\"他说,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倦怠,倒像是被硬拉来上早朝的懒官。
地藏殿的门是用千年乌木做的,门缝里漏出的光刺得皮延林眯起眼。
殿内烛火摇曳,正中央的檀木案后坐着个穿素衣的男人,手里翻着本泛着血光的生死簿。
\"李吴氏,原判七世富贵,现改判永世为娼。\"白判的声音像冰锥子扎在耳膜上,\"张铁匠,原判子孙满堂,现改判断子绝孙。\"
皮延林往角落里缩了缩。
他的\"寻痕眼\"在黑暗中自动开启——那些被宣读的名字,额间都有若隐若现的金色烙印。
和三个月前镜湖里那些被囚禁的意识一样,都是圣君教的伪命格标记。
\"阁下是哪一路判官?\"
黑无常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皮延林不用回头也知道,那鬼差的锁链正顺着地面爬过来,在他脚边绕了个圈。
他能闻到黑无常身上的腐香,是用黄泉岸边的曼陀罗泡的,用来掩盖鬼身的腥气。
\"我是谁不重要,\"皮延林打了个哈欠,\"重要的是这位'白判'是谁。\"他能感觉到黑无常的鬼气突然一滞——这鬼差果然知道内情。
白判的手突然停在生死簿上。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重重烛火,精准地锁在皮延林脸上。
那双眼根本不是活人的眼,眼白里翻涌着无数张扭曲的脸,是被他吞噬的魂魄。
\"你是谁?\"白判的声音变了,像两块磨盘在互相碾压。
皮延林直起腰,判袍上的幽光突然大盛。
他懒懒散散地拱了拱手,掌心悄悄凝聚起系统刚给的\"懒意燃魂术\"。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金芒从指尖飞出,落在白判的衣角上——那是他新学的追踪印记,除非对方能破了他的\"懒魂通判术\",否则永远甩不掉。
\"我啊,\"他拖长了音调,\"就是来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改生死簿。\"
地藏殿的温度骤降。
原本跪在殿中的众鬼差突然站了起来,锁链相互撞击的声音像暴雨打在瓦上。
白判的嘴角咧开,露出两排泛着青黑的尖牙。
\"小小阳间杂役......\"
皮延林没等他说完。
他的懒意突然如潮水般涌出,判袍上的\"阴阳\"二字炸成万千金芒。
在鬼差们扑上来的前一刻,他冲白判挑了挑眉:\"圣君教的老东西,你刻在别人命格里的字,该擦了。\"
话音未落,他的意识突然被系统强行拽回阳间。
玄案司后院的草席还在,顾清欢正站在槐树下,手里握着他方才掉落的糖饼。
\"怎么样?\"她问,声音里有他从未听过的紧张。
皮延林摸了摸有点发空的识海,笑了。\"那白判啊,\"他指了指自己耳后别着的草茎,\"是厉归尘。
圣君教的祖师爷,死了三百年还不肯投胎的老怪物。\"
顾清欢的银簪\"当\"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发梢扫过他的手背。\"那我们......\"
\"明天再收拾他。\"皮延林重新躺回草席,把糖饼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口,\"今天躺得不够,系统说奖励要打折扣的。\"
但他望着天际翻涌的阴云,眼底的金芒却越来越亮。
月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他判袍的衣角上投下个小小的金色印记——和方才落在白判身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地藏殿里,白判猛地撕开衣角。
布料下的金色印记正在发光,像团烧不尽的火。
他抬头看向殿外的阴云,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阳间杂役?\"他捏碎了手里的生死簿,碎纸片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我倒要看看,你能翻起多大的浪。\"
殿外,鬼差们的锁链声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