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德沐的动作,路边的积雪蓦然向着天上靠拢,汇聚成一方大印,压向李闲。
不好!
李闲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刚要抽身出去,便被砸得一声闷哼,鼻腔中有丝丝鲜血溢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阻抑肩上的庞然大力,却依旧无法阻止雪印压下的态势,被逐渐压得单膝着地。
“哈哈哈,我就说嘛,大哥说那些话只是给那家伙些面子,怎么会当真把他当作敌手。”
“没文化。那叫‘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跟着大哥学着点。”
“大哥加点力,让这小子给我们磕头哇!”
一招而已,修士陈德沐已然将凡人李闲逼至绝境。
实际上,只要陈德沐按印的手再轻轻往下压上一压,李闲的骨头便会被巨力碾作齑粉。即便侥幸不死,也会从此残废,只能平躺在床过活一生。
以仙杀凡,当真便如俯身舀水一般简单。
但偏偏,陈德沐却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眼中绽放着神芒,紧盯着李闲那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似是在看这个一向古井不波的小书生何时才会在脸上出现慌乱,又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就是这个等待,让李闲有了喘息之机,不至于当场惨死。
他的头脑也在疯狂运转,试图找到破除危局的方法。
去尤?
不行,自从上次在被封族那个年轻人以秘术打中,去尤通过暴怒破法力的红芒便再未显现。
先生的柳?
不行,莫说柳枝已然黯淡无光,功效能否发挥尚是未知数;师兄已经明确告诉他这柳枝的关键作用,他肯定不会选择在此时将其祭出。
师姐昨夜教自己的手段?
不行,前期准备工作过长,此时的他根本来不及使用。
还有什么?快想啊!
身上的磅礴巨力越来越强,李闲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虽然由着一腔热血上路,却当真是一点傍身的本领都没学。
过去那些冷兵器使用技巧,在仙凡这道天堑之间,竟是毫无回转的余地。
“剑身受不得重力,巨物压来,当借偏锋泄之。”
陈德沐眼中的耐性越来越少,就要将右手再向下按上一按之际,李闲的神府中蓦然响起了父亲的声音。
是他由过往凝出的道心在同他一起寻出路!
就是这个!
李闲眸光一亮,不再同那雪印对抗,而是将气力送至左腿,以其为支点,侧身而出。
啪——
雪印在国道上砸了个细碎,雪水四溅,打湿了陈德沐的蓝衫。
至于李闲,在脱身瞬间便已经用力蹬地,向左侧倒退几米,恰好躲过了雪水的袭击。
陈德沐饶有兴致地看向李闲所穿的藏青长衫。
他刚才看得分明,在自己法力激荡的瞬间,那不知名的长衫便已然自发开始化解自己的攻势。
若非对方才始时非要靠自己的身体硬接,第一时间便应该能脱困而出的。
落地的雪水没有法力残留——
李闲可没办法像陈德沐那般清闲,他尚在倒飞的途中便已然确定了这个信息,右脚落地的瞬间开始发力,向陈德沐爆冲而来。
凡人与仙人相争,不能被对方拉开距离。
否则对方法力浩荡,用灵力将你封死于远处,你是没有任何生机的。
这是李闲同封族年轻人一战得出的理论,此时他正拿生命为赌注来实践。
因此,不能退后,反而要——
向前!
李闲的身影如鹰隼一般扑向陈德沐,目光紧盯他的脖颈,极为专注。
与此同时,幼时父亲拿槐枝给他削出的木剑已然在手,李闲要在此时向陈德沐挥出八岁那年再没挥出的一剑。
必须要快,快到让对方反应不过来。
通过抢先手,去拼得那一线生机。
众多跟班尚未从李闲被雪印压制的快意中反应过来,局势便已经陡然逆转。
他们嘴角的弧度还没有收回去,眼睛便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青衫少年身体前冲,正持剑削向陈德沐的脖颈。
而正主陈德沐却不似那群凡人旁观者们一般震惊,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虽然他能看出对方眼神中的果断与坚定,却不免在心头叹了一声:
“可笑蚍蜉,白费功夫。”
在木剑接触他脖颈前的瞬间,法力便从陈德沐的神府中激荡而出。
蓝色的神芒阻隔在木剑与他的脖颈之间,好似在嘲弄希图撼树的蚍蜉。
这一隔,是天堑。
陈德沐甚至整了整衣袖,才对李闲说道:“难为你不知……”
但他的话却说不下去了,因为即便是蓝芒已出,眼前少年的神色却是没有丝毫动摇。
原本该被蓝芒阻隔、震脱出手的长剑,此时也是破风声依旧,向着它的归宿而来。
法力没能挡住一个槐枝?
陈德沐心头一凛,便要侧身躲避。
但已然来不及了。
战斗永远是瞬息之间的事,从未从生死间走过的陈德沐哪能明白这一点?
他的托大给了李闲机会,让对方能酣畅淋漓地平挥。
而递剑的李闲心头半点杂念也无,只是道心在此时终于回答上了父亲七年前的问题。
他在心头暗道:
“出剑之力亦有大小,能够破局便是足矣。
这一剑,我觉得应该可出。”
秋风扫叶!
这一剑是李氏剑法的起手式,也是终结战局的收尾式。
三个月前,陈桃枝曾在流喀村外红枫林递出这一剑,卷积着红枫的剑气一剑摘下三人头颅。
今天,李闲在白雪皑皑的国道上递出这一剑。
没有剑气席卷,只有平淡的剑与剑术。
藏青色的长衫因过快的动作而被劲风吹鼓,少年的身躯好似一柄出鞘的神剑。
这一剑最终还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陈德沐的脖颈上,过程实在是过快,跟班们才终于将笑意切换为震惊,两人的较量便已然又走过了一回合,来到了终局。
但陈德沐并没有像跟班们所恐惧的那般被一剑削掉头颅,只是让他向横剑的方向翻飞。
毕竟只是木剑,虽不知如何能撕开陈德沐的法力屏障,早已不再锐利的剑锋对上修士之体,根本做不到有效杀伤。
但巨力借器物打上脖颈,毫无准备的陈德沐还是晕上片刻。
待其醒转,陈德沐先是愣了一下。
在他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之后,怒意更是涌上胸头。
奇耻大辱!
修士被凡人这般砍到晕过去,亘古未曾听闻!
“可恶!”
陈德沐再也不复往日的淡定从容,一声大吼之后,前些日子从地摊上淘来的咒符便到了他的手上。
他犹豫了一下后,神府中母气翻涌,从咒符中召出了那残缺的雨阵。
那老头当真是在浪费法宝,任意形变的无根之水竟被他用来浇菜。
若非他陈德沐慧眼识珠,这全能之宝还在田间蒙尘!
雨阵中,一团团水雾聚成了水剑。
再一转瞬,一柄柄水剑凝成冰剑,向陈德沐萦绕而来。
他心意一动,锐利无匹的冰剑便散着寒意,剑群剑尖直指李闲。
针尖对麦芒。
只是针尖有百,麦芒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