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从血污中浮现的、寸许长的翠绿槐枝,如同绝望深渊里骤然亮起的一点微弱的生命萤火。它散发出的纯净生机气息,与地宫弥漫的腐朽、血腥和风水师那冰冷的恶意形成了刺眼的对比。苏怀青残破的身体匍匐在冰冷的废墟上,五感混乱,意识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沉浮的破船。然而,就在槐枝光芒亮起的瞬间,腹中阴胎(左腹)的槐根纹路猛地一颤,传递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和奇异的共鸣!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被那股源自血脉深处(或许是阴胎,或许是那截槐枝本身)的牵引力所驱使,沾满血污和铃铛碎粉的手指,颤抖着、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了那一点温润如玉、散发着微弱生机的翠绿!
指尖触及槐枝的刹那!
一股清凉、温和却又带着磅礴生命力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山泉,猛地从指尖涌入!这股暖流迅速流遍她残破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些因声波摧残、风水师压制和记忆冲击带来的剧痛竟奇迹般地暂时减轻了大半!更令人惊异的是,她左眼窝中那蠢蠢欲动的槐根,仿佛遇到了本源,竟暂时安静下来,甚至传递出一丝舒适的反馈;鼻尖灼热的青铜铃纹也暗淡下去;右耳的绝对死寂虽未改变,但左耳那厚重的血幕似乎被这股生机冲刷得稀薄了一些,能捕捉到更清晰的声音了!
这不是治愈,更像是一种强力的生命灌注,为她这具油尽灯枯的残躯强行续命!
“哼!垂死挣扎!一点朽木残魂,也敢在本座面前妄言生机?”风水师那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再次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充满了不屑与绝对的掌控。他显然也感知到了这截槐枝的出现和阿满最后意念的消散。“翠云贱婢之子,苟延残喘至今,最后一点槐木本源也拿来喂你这‘换命’的容器…真是可笑又可悲的忠诚!”
风水师的气息骤然变得更加狂暴和阴冷。他不再悬浮观望,那股源自地脉的无形巨力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凶猛!这一次,目标不仅仅是压制苏怀青,更是要将她身下那片饱浸鲜血、散落着青铜鼎碎片和陶瓮残骸的鼎坑区域,彻底重塑!
轰隆隆——!!!
地面剧烈震动,巨大的青砖如同被无形巨手掰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整个地宫仿佛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苏怀青模糊的感知中(借助槐枝带来的短暂清明和阴胎槐根的共鸣),她“看”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
冰冷的青砖如同活物般蠕动、下沉、重组!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暗红色血线勾勒而成的棋盘正迅速在她身下形成!棋盘纵横十九道,线条并非画成,而是由地砖缝隙中涌出的、粘稠如浆的暗红血液自然流淌汇聚而成!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槐枝的生机气息。
而她苏怀青,此刻正身处这巨大血色棋盘的正中央——“将”位!
棋盘形成的瞬间,一股源自地脉深处的、冰冷而宏大的规则之力降临!这规则无视了地宫的崩塌,强行将这片区域短暂地“凝固”下来。落石悬停半空,裂缝扩张停滞,连风水师那狂暴的气息都被这棋盘规则所“梳理”,变得有序而更具压迫感。
“时辰已到,祭品归位。”风水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告审判的冷酷,回荡在棋盘空间。
随着他的话音,棋盘边缘那些尚未完全崩塌的地宫阴影处,一个个僵硬、麻木的身影被无形的力量拖拽了出来!是那些之前被蜡封成人烛、或是在千棺阵中伸出青黑手臂后便消失不见的村民!
他们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眼神空洞,面色死灰,身上还残留着蜡封的痕迹或青黑的尸斑。他们被那股规则之力强行摆布,如同真正的棋子,一个接一个地被“放置”在血色棋盘上特定的位置——“士”、“象”、“车”、“马”、“炮” 之位!每一个棋位都散发着浓烈的死气和怨念,仿佛早已预定了这些村民的命运。
苏怀青身处“将”位,槐枝带来的生机暖流还在体内流转,让她暂时保持着清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每一个村民被放置在棋位上,就有一股冰冷的、带着他们生命印记和浓郁恐惧的“死气”被棋盘抽取,顺着那暗红的血线,源源不断地汇聚向她所在的“将”位!
这股汇聚而来的死气,冰冷、污秽、充满了绝望,与她体内槐枝强行灌注的生命暖流激烈冲突!如同冰与火在她体内交战!腹中的双胎也因为这极端对立的能量而剧烈躁动,阳胎的骨刺疯狂戳刺,阴胎的槐根则如同贪婪的饕餮,试图吞噬那汇聚而来的死气,却又被其中的怨念冲击得剧烈震颤。
“呃…啊…” 苏怀青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内部如同战场,冰火交织,骨刺与槐根内斗。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强行塞满燃料、濒临爆炸的熔炉!
“感受到‘将’位的饥渴了吗,小怀青?”风水师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愉悦,“这棋盘,名‘生辰祭’!以汝纯阴之命格为‘将’,以苏氏血脉及沾染因果者为‘卒’,以尔等生辰八字为引,布此绝杀之局!欲破此局,‘将’需吞噬五枚‘卒’之心脏,方能‘晋级’,得一线‘生’机!”
风水师的意志如同冰冷的刻刀,将残酷的规则直接烙印在苏怀青的意识中:
规则一: 棋盘已成,规则运转。非祭五心,“将”位永固,祭品不得脱。
规则二: “卒”位村民已被棋盘死气浸染,化为活尸傀儡,只知杀戮靠近“将”位者。
规则三: 祭心开始后,棋盘将逐步塌缩,直至“将”吞噬五心或…被“卒”分食殆尽!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些被放置在“士”、“象”等棋位上的村民尸体,空洞的眼窝中猛地亮起两点幽绿的光芒!他们的身体发出咔吧咔吧的骨骼摩擦声,僵硬地转动头颅,将贪婪、嗜血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在了棋盘中央——苏怀青的身上!
“吼——!!!”
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嘶吼,从那些化为活尸棋子的村民喉咙中挤出。它们迈着僵硬而坚定的步伐,无视了悬停的落石和地缝,眼中只有唯一的猎物——苏怀青!它们的目标明确:撕碎她,或者…被她吞噬!
苏怀青头皮发麻!腹中双胎的躁动和体内冰火冲突的痛苦瞬间被求生的本能压过!她挣扎着想站起,但身体依旧被棋盘中央“将”位的规则之力牢牢吸附,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移动极其艰难!
第一个扑到近前的,是占据了“士”位的村长!他那张在画皮真相中层层剥落、此刻更是死气弥漫的脸扭曲着,干枯如鸡爪的手带着腥风,直抓苏怀青的心口!
“滚开!”苏怀青嘶吼着,凭着槐枝带来的短暂力量和对阴胎槐根的粗糙引导,猛地挥动手臂!一缕冰冷的、带着荆棘般尖刺的槐根虚影(并非实体,更像是阴胎力量的投影)从她左臂挥出,狠狠抽在村长活尸的胸口!
“噗嗤!”槐根虚影如同实质般刺入,村长活尸的动作猛地一滞,胸口被撕裂开一个大洞,却没有一滴血流出,只有浓稠的黑气逸散。但这一击也几乎耗尽了苏怀青刚刚积攒起的一点力气,槐根虚影瞬间消散。
然而,村长的停滞只是刹那!他胸口的破洞被棋盘涌来的血线迅速填补,幽绿的眼眸凶光大盛,再次扑上!同时,另外几个占据“象”、“车”位的活尸也逼近了!
腹中阴胎的槐根传递出强烈的吞噬欲望——对那逸散黑气的渴望!但苏怀青内心在疯狂抗拒!吞噬?吞噬这些曾经是活生生村民、此刻虽化为活尸却依旧带着他们最后恐惧印记的心脏?这与禽兽何异?这与风水师何异?
“妇人之仁!愚蠢至极!”风水师冰冷的嘲弄如同鞭子抽打她的意识,“不吞他们,你就得死!连同你肚子里那两个孽胎一起,化为这棋盘最后的养料!这就是你的命!纯阴替死的命格,生来就是承载罪孽的容器!”
就在苏怀青陷入绝境,眼看就要被几只活尸利爪撕碎的瞬间!
那截融入她心脉的翠绿槐枝,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温暖而坚定的意念,如同穿越了时空的壁垒,再次清晰地传递到她濒临崩溃的意识中!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根在…你在…”,而是守祠人阿满那熟悉又带着无尽疲惫与决绝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低语:
“…姐姐…活下去…吞下它们…不是罪…是…解脱…”
“…他们的魂…早被契约和棋盘吸干了…只剩躯壳…”
“…吞下死心…斩断因果…才能…破他的局…”
“…别怕…我…帮你…”
阿满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强心剂,驱散了苏怀青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她明白了!这些村民的魂魄早已被借命契约和这生辰祭棋盘彻底榨干、污染,留下的只是一具具被死气驱动的行尸走肉。吞噬它们的心脏,并非杀戮,而是斩断他们被永恒奴役的痛苦,释放他们被禁锢的最后一点真灵!更是斩断这棋盘与苏家血脉、与她自身命格的恶毒因果!
“啊——!!!” 苏怀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决绝!她不再抗拒腹中阴胎的吞噬欲望,反而主动引导那股源自槐枝的生命暖流和阴胎槐根的冰冷力量,混合着棋盘汇聚而来的庞杂死气,在她体内疯狂运转!
她的右手,被这股混合的力量所充斥,皮肤下的血管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并且迅速青铜化!指甲暴涨,变得尖锐而锋利,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整只手臂散发出一种非人的、冰冷而暴戾的气息!
“噗嗤!”
就在村长活尸的利爪即将触及她心口的刹那!苏怀青那青铜化的右臂如同闪电般刺出!五根青铜利爪毫无阻碍地刺穿了村长活尸的胸膛,精准地抓住了那颗早已停止跳动、被死气和怨念浸透、变得冰冷漆黑的心脏!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浓稠如墨的黑气从心脏的破口处疯狂涌出!
“吼…呃…” 村长活尸的动作彻底僵住,眼中的幽绿光芒剧烈闪烁,最终彻底熄灭。他那干瘪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最后的支撑,瞬间瘫软、腐朽,化为飞灰,被棋盘的血线吞噬。
而那颗被苏怀青青铜利爪抓出的黑色心脏,在她手中剧烈地挣扎、搏动了几下,仿佛还有残存的本能。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苏怀青青铜化的手臂传来,那颗心脏如同遇到烈日的冰块,迅速消融、缩小,最终化为一股精纯而冰冷的死气本源,被她的手臂、被腹中的阴胎贪婪地吸收!
“嗡!”
棋盘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动。苏怀青身处的“将”位,那暗红的血线骤然亮起一分!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晋级”感传递到她意识中。同时,她感觉到束缚身体的“将”位规则之力,似乎松动了一丝丝!
“第一个。”风水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冰冷的玩味,“很好,继续!让本座看看,你这‘容器’,能承载多少死孽!”
苏怀青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窝“望”向其他逼近的活尸棋子。她那只青铜化的右手还在滴落着吸收心脏后残留的黑色粘液。腹中阴胎传来满足的悸动,槐骨纹的光芒更加幽暗深邃。而心脉中那截槐枝,在引导她完成这次吞噬后,光芒似乎暗淡了一丝,传递出的意念也微弱了许多。
她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青铜化的右臂抬起,指向下一个目标——那个占据了“象”位、正嘶吼着扑来的壮年村民活尸。
“吼——!” 活尸的嘶吼与苏怀青体内槐枝最后微弱的意念交织:
“…姐姐…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