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鎏金指针在指向巴郡朝天门\"龙门浩\"码头时突然停摆。浓雾中渐渐显出一座飞檐翘角的三层吊脚楼,檐下悬挂的不是寻常风铃,而是用青铜算珠串成的\"幽冥铃\",每一颗珠子里都封着一滴凝固的血珠。我右手掌心的算珠突然发烫,皮肤下的血管凸起,自行扭曲成\"三不当\"三个篆字。
门前的青石阶上深深镌刻着戒律:
\"一不当活人寿
二不当死人尸
三不当阴阳债\"
每个字的刻痕里都嵌着半截雷击桃木钉,钉帽上阴刻着不同年份的干支。最新那根木钉上,赫然是昨日的日期——癸亥年七月初七,正是我被遗弃的日子。
推开斑驳的雕花门扉,熟悉的檀腥味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昏暗的柜台后,一个戴瓜皮帽的背影正在铁算盘上拨弄着什么,那\"噼啪\"声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当他缓缓转身时,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竟是已经化作算珠的老周!只是他右眼变成了刻着\"九幽\"的青铜珠,左手指甲弯曲如钩,泛着青黑色的光泽。
\"青娃子来赎当了?\"他的声音像是两把生锈的刀在相互摩擦。柜台玻璃下压着一张泛黄的契约,羊皮纸上写着:\"典当物:陈青梧十世记忆,当期:甲子\"。署名处按着两个血手印——一个是我祖父陈玄礼的,另一个指纹竟与我右手拇指完全吻合。
老周突然用铁算盘重重敲击柜台,黄铜珠子炸起刺目的火花。整个当铺开始扭曲变形,我坠入一段被封印的记忆幻境:
五岁的我站在当铺天井里,看着祖父将一颗青铜算珠按进\"我\"的眉心。而真正的我被反绑在镇魂柱上,嘴里塞着浸透黑狗血的符纸。更可怕的是,天井角落里还站着八个年龄不一的\"我\",每个人头顶都嵌着数量不等的算珠,最小的那个还在襁褓中啼哭。
\"想起来了吗?\"老周的脸突然扭曲变形,变成了账房先生的模样,\"你才是第一个被典当的......\"话音未落,怀表突然炸裂,十三枚带血的算珠从表壳中迸射而出,在空中组成一个残缺的命盘,盘面上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卦象。
命盘投射出的光影里,浮现出九幽当铺初创时的骇人场景:徐福带着三百童男童女在东海之滨举行大祭,每个童男女都被取走一魂一魄封印在青铜算盘中。而主持仪式的方士,竟长着与我完全相同的面容!他手中的《黄泉账本》第一页赫然写着:\"典当人:方士陈,质押物:千载轮回,利息:九世替身\"。
老周的身体突然皲裂,九卷竹简从裂缝中飞出。每展开一卷,当铺里就多出一个\"我\"的虚影。到第七卷时,我终于明白可怕的真相——每个\"我\"都是被分割的魂魄,镇压在不同的历史节点。而苏白薇,正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千年骗局的守契人,她的眼睛就是为此而牺牲。
当铺的柚木地板突然塌陷,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血池。池中漂浮着无数青铜算珠,每颗珠子里都囚禁着一个\"我\"的魂魄。怀表里飞出的血算珠开始自动归位,每嵌入一颗,就有一个虚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老周惊恐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博古架:\"你不能...这样会毁了阴阳两界的......\"
第九颗算珠归位时,整座当铺开始剧烈震动。账本自动翻到最新一页,羊皮纸上浮现出还在流动的血字:\"今收回质押,利息:九幽当铺\"。我这才惊觉右手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铜算盘,五根手指化作了五根算柱,皮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契约条文。
血池底部轰然开启一扇青铜巨门,门缝里伸出无数缠绕红线的手骨。那些猩红的线头连接着当铺里的每一个物件:铁算盘连着柜台,账本连着房梁,就连老周的后颈也连着一根红线。当我想扯断它们时,门内传出苏白薇空灵的回声:\"别动!那是维持阴阳平衡的......\"
话音未落,最后四颗血算珠突然飞向大门。门开处站着凤冠霞帔的苏白薇,她手中捧着一盏人皮灯笼,昏黄的光晕照亮门后无尽的悬棺长廊——每口黑漆棺材里都躺着一个正在融化的\"我\",他们的血肉化作青铜液体,顺着棺木纹路汇向深处。
\"现在选择。\"苏白薇掀开红盖头,她的左眼空洞流血,右眼却是我祖父陈玄礼的灰褐色眼睛,\"要么成为新的账房永镇此地,要么......\"她突然扯开嫁衣前襟,心口处竟嵌着半本《黄泉账本》,书页间渗出黑色的液体。
我的右手算盘自动开始计算,铜珠碰撞间显示出两行血字:
\"归位:永失轮回
破局:魂飞魄散\"
就在我犹豫的瞬间,怀表残壳里飘出一张泛着青光的地契,上面用殄文写着:\"重庆府巴县龙门浩三不当铺,产权人:陈青梧\"。更诡异的是,地契背面突然渗出鲜血,凝成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汝即当铺\"。
随着这行字的浮现,我的皮肤开始木质化,耳边响起千万个\"我\"的哀嚎声。而遥远的江面上,第一缕阳光正刺破浓雾,照出正在靠岸的无数悬棺......
木质化的皮肤已经蔓延到脖颈,每一寸失去知觉的躯体都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就像千万个微型算珠在相互碰撞。我低头看向胸口的《黄泉账本》,泛着油光的封皮上浮现出熟悉的纹路——那分明是用我婴儿时的胎衣鞣制而成,脐带的位置被做成了书脊的装订线。苏白薇将人皮灯笼举到我面前,跳动的火光中,当铺的地基如同x光片般透明可见:九口黑檀木棺材呈九宫格排列,每口棺材里都躺着一个正着结晶的\"我\",他们的天灵盖上插着数量不等的青铜算珠。
\"选好了吗?\"她的声音突然变成祖父特有的沙哑腔调。我试图开口,却发现舌头已经变成了一串青铜珠,吐出的每个字都伴随着清脆的算盘声。更可怕的是,当我看向血池中的倒影时,水面上浮现的是账房先生那张阴阳脸——左半边是我的容貌,右半边却是腐烂的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