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扑通声如闷鼓敲在耳膜上。
姜迎猛地从噩梦中弹坐起来,背脊撞上身后的青石板时,才发现自己竟躺在湖边草坪上。
身前的巨虎正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膝盖,喉间发出受惊般的呜咽,金色瞳孔里映着她慌乱的面孔,那面孔在虎眸中轻晃,恰似她梦中湖里见到的“自己”。
姜迎她连滚带爬退开三尺,发现自己就站在湖边后,立刻退开了几米远。
方才落水的刺骨寒意还残留在骨髓里,右肩锁骨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可她腰间的斩天剑却异常安静,剑鞘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被什么东西封印了剑意。
“还好吗?”
清冷声线自身后树影间渗出,姜迎转身时撞进一片明黄——玉舟行负手立在垂柳下,道袍上的云纹绣线被濡湿,像未干的墨迹洇开。
他发尾还滴着水,水珠坠在青石板上,晕开的水迹竟与她梦中溺亡的湖岸形状重合。
“小哥哥!”姜迎本想扑过去,却在看到自己干燥的裙摆时僵住。方才坠入湖中的窒息感还卡在喉咙里,可衣料上没有半滴水渍,连鞋底的泥痕都整齐得诡异。
她下意识抚上右肩瘀痕,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我好像……做了个梦。”话到嘴边却变了味,“梦见湖里有个人跟我长得一样,她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
声音越说越小,直到看见玉舟行严肃的神色后,才猛地噤声。
“这可不是梦。”玉舟行眸光如寒星掠过粼粼湖面,指尖捏着的碎石突然脱手飞出。
石子坠入湖心的刹那,整片水面如镜面般皲裂,墨色裂纹里渗出暗红的光,却在眨眼间又凝回平静的碧波,仿佛方才的异象只是错觉。
姜迎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她盯着自己干燥的裙摆,又看看少年道袍上不断滴落的水珠,脑袋越来越乱了……
玉舟行的明黄衣摆浸得透湿,发尾还坠着水渍,显然刚从水里出来。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坠入湖中时呛了水,此刻喉咙里却连腥气都没留下,衣料上更寻不到半滴湿痕……不是做梦的话又是什么?
不对,她并不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她身上的伤就是证明……
“看到裂纹里的光了?”玉舟行忽然蹲下身,指尖点在岸边草叶上的水珠,“你方才掉进的是‘镜渊’,是那东西制造出来的假湖。”
他撩起袖口,小臂上蜿蜒的水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而方才,我跳进去的才是真湖。”
“小哥哥是说面前的这湖才是真的?”姜迎眉头蹙起。
玉舟行点了点头,却发现姜迎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头顶看,不由皱了皱眉。
“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
姜迎猛地别过脸,她盯着岸边歪脖子树的虬结树根,余光却忍不住往玉舟行发顶瞧。
就在方才少年蹲身的刹那,他墨黑的发丝间竟颤了颤,露出截毛茸茸的耳尖。
那耳朵生得极小巧,圆钝的轮廓覆着层沙黄色的绒毛,耳尖微微泛红,恰似她方才在草丛里撞见的鼠兔一样,连晃动时的细微弧度都如出一辙。
湖面的风掀起少年额发,几缕湿发贴在白皙的额角。姜迎眼睁睁看着那对小耳朵在发间忽隐忽现,圆滚滚的耳垂还随着他说话的节奏轻轻抖动,活像揣了只偷藏起来的小兽。
这真的不是梦吗?
小哥哥怎么会长出这样的耳朵?
她慌忙掐了把掌心,指甲陷进肉里才压下脱口而出的惊呼——可那对耳朵却像感应到她的目光,突然警惕地竖了起来,耳尖转向她的方向,连绒毛都紧张得根根立起。
玉舟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迟疑着抬起手,指尖才刚触到发顶那撮不受控制的绒毛,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般僵住。
血色“唰“地漫上耳廓,从耳垂红到发根,连脖颈处的青筋都泛起薄红。他猛地瞪向姜迎,瞳孔在暮色里骤缩,却在对视瞬间慌得抱头蹲下……
“小、小哥哥你......“
姜迎的话卡在喉咙里,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少年蹲在那里,脊背微微弓起,发间那对小耳朵正不安地颤动,绒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湖水,像两朵带露的小蘑菇。
他埋在膝盖里的侧脸通红,连后颈的绒毛都透着粉意,活脱脱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
“别过来!“
他声音闷在膝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湖面的雾气缠绕着他的衣摆,本该凌厉的道袍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
姜迎脚步顿了顿,双手攥紧衣角,见他缩成一团的样子,又看向那圆润的小耳朵,鬼使神差地小声嘟囔:“挺可爱的......“
话音未落,玉舟行猛地抬起头。
他面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发间的耳朵“唰“地竖成直角,连带着几缕黑发都炸了起来。
“不准看!“
少年失控的低斥了一声,明黄道袍下摆被攥得发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用袖子遮住半张脸,指缝间却透出更红的耳尖。
姜迎刚被吼得瑟缩一下,下一秒脚边的小白已如离弦之箭般扑出。
雪色虎影带起的风掀翻了岸边落叶,巨爪直逼玉舟行面门时,少年仓促间翻身滚向树后,道袍下摆被虎齿撕出道口子。
一人一虎在草地上绞成毛团,玉舟行肘击虎腹的动作刚使出一半,就被小白甩尾扫中膝弯,踉跄着撞在树干上,发间的兽耳都被撞得晃了晃。
平日里能劈开山石的剑意在此刻毫无用处,玉舟行拧着虎颈的手指刚凝聚灵力,就被幻境的禁制抽得散了气。
小白趁机压住他肩膀,喉间发出震得落叶簌簌的低吼。
“小白住手!“姜迎扑过去拽住虎尾时,正看见玉舟行手臂新添的血痕。
雪白的虎爪顿在半空,肉垫上的倒刺还挂着少年道袍的丝线。
小白不满地甩了甩胡须,退到姜迎身后时,尾巴还不忘扫过玉舟行的伤处,疼得少年眼尾泛起薄红,却只咬着牙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