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双喜闪身窜进车内,堵在门口,“前方巨石拦路乱.......乱石谷......谷口......”
他还没说完,声音就被巨大的轰响打断,是滚木和垒石,从山坡上滚落的声音。
宇文君安仰头,一个黑影逐渐放大,砸在车顶。头顶的硬木,被砸出了裂缝。垂挂的流苏,摇摇欲坠。
“不要慌!”
裴恒玉的声音里,掺了内力,连木石的撞击声,也掩盖不住,他道,“掌灯!”
这个时候,掌什么灯?
宇文君安心里正疑惑,就见老太监,俯身从裴恒玉座下的暗格里,掏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他用力一抛,正正好好嵌在车顶的凹槽里。
宇文君安耳尖,他听到猛烈的撞击声里,夹杂着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随后,数道黑影,踩着銮舆外壁,踏上了车顶。
宇文君安如临大敌,他紧紧贴在裴恒玉身侧,暗暗催动丹田,准备调动那些被他藏在四肢百骸的灵力。
却在贴上皇帝时,发觉陛下那身黑金龙袍下,包裹着的不是紧致肌肉,而是一层细细密密的硬物,宇文君安悄悄用小指轻轻描摹那硬物的形状,很快反应过来。
竟是软甲!
难道皇帝对此番遇袭,早有预料?
宇文君安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密密匝匝的脚步声,骤然一停,紧接着,“哐、哐、哐......”的金属撞击声,在耳边轰然炸响。
什么东西?
光线被遮蔽,銮舆内陡然变暗,在夜明珠的微光里,宇文君安透过半掩着的垂帘,看到了御林卫擎着巨大的铁盾,护住了銮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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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自护驾的军令,被传至全军开始,头尾的士兵,便快速向銮驾聚集。
骑兵在内,盾兵在外,御林卫行动整齐划一,无人慌乱。
随驾文官和使臣的马车,集中在一处,骑兵从马车外侧,匆匆而过,盾牌兵紧密相连,把车队护在中间。
队尾的囚车,既跟不上骑兵,也跟不上盾牌兵,只能停在原地。
回京的兵马,只有两万,全被令狐星朗,调去紧着护卫銮驾,除了押运的士兵,队尾处,只剩下卢志忧和他的亲兵。
宇文素还在囚车里!
令狐星朗的眼里,只有帝王安危,但卢志忧不能走,他不只有圣命,还有卢氏的大业,他必须守住罪首!
銮驾那边的厮杀,声势浩大。
囚车四周的山坡上,寂静无声。卢志忧的战马不安的踱步,蓬头垢面的宇文素,半阖着的眼里,突然迸射出寒芒。
诡秘的寂静,让卢志忧倍感不安,乱石之后,不知藏了多少双眼睛,他们幽冷的盯着自己,仿若野狼盯上了羔羊。
卢志忧害怕的催着马,躲到了亲兵的身后。
忽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射穿了挡在卢志忧身前的亲兵,尸体从马背栽下,砸向卢志忧的马头。
卢志忧勒紧缰绳,往后退,马屁股却撞到了,装着宇文素的囚车。
铁链的撞击声,在这一刻,格外刺耳,比那更渗人的,是宇文素的狂笑。
癫狂的笑声,在死寂里,骤然响起,仿佛坟茔里,夜枭的啼鸣。
卢志忧发了慌,他要做点什么,压下这令人心悸的毛骨悚然,他胡乱喊着,“劫囚,贼人劫囚,盾牌兵!传盾牌兵!”
箭矢雨点般的砸了下来,亲兵涌向卢志忧,盾牌都去了前头,他们手里的刀锋太窄,拦不住箭雨,只能用血肉之躯,把卢志忧护在身后。
这些亲兵是临行前,卢相亲自选出来的精锐,家人都握在卢相手里,哪怕把自己的命留下,也不能让卢志忧损伤丝毫!
“盾牌兵在护驾,”亲兵试图唤回卢志忧的理智,“少主,我们先撤。”
自出征以来,硬仗都是裴恒玉和令狐星朗在打。
卢志忧做过最得意的事,就是带着数千人,生擒了穷途末路的宇文素。他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看着自己的亲兵,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突然意识到,死亡离他很近。
卢志忧的手,在发抖,连剑都拿不稳。
卢志忧的马,卡在亲兵与囚车之间,连逃跑,都找不到路。
卢志忧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嘴里还不停的喊着,“调虎离山,这是调虎离山!”
又嚷,“乱石谷不大,贼人不多,”
亲兵为卢志忧挡下了稀稀落落的箭矢。
卢志忧跑不出去,又提不起剑,只一味的重复,“贼人不多,援军马上就到,援军马上就到。”
比援军先到的是死士,箭雨确实不多,但后面的钢刀,却是真的多。
刀锋雪亮,卢志忧的马,紧挨着宇文素的囚车,从山坡上下来的死士,不要命的冲向他。
护着卢志忧的人墙,被冲出了豁口,钢刀的血刃,刺穿了卢志忧的战马,战马疼得发狂,带着血淋淋的后腿,越过人墙,冲了出去。
卢志忧在颠簸里被吓破了胆,他恐惧的叫着救命,松了缰绳,人被甩向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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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石谷,谷口附近。
最外层的士兵,被砸倒在地,擎着盾牌的士兵,赶了过来,挡在了他们前面。
在伤者被同伴搀扶着,带去一边的空挡里,盾牌兵在官道两旁,筑起了一道半人高的铁墙。
后面的石块,被推下来的时候,巨大的撞击力,震得盾牌兵虎口发麻,但除了一连串的轰响,御林卫再没见血。
最让令狐星朗意外的是,两拨木石下放之后,山上的刺客,并没有俯冲而下,以命相搏。
他们躲在巨石之后,像在等待什么。
令狐星朗叫过来一个小队,准备越过铁盾,提刀上去看看。
恰当此时,数不清的鸦鸟,带着压顶的乌云,突然聚拢而来,又在令狐星朗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俯冲而下,照着那些士兵的眼,疯狂啄食。
“拔刀!”令狐星朗紧急下令,盾牌兵纷纷抽刀,刀光闪过,黑色的羽翼,铺满了谷底。
耳边的聒噪骤减,铺天盖地的石块儿,却如潮水一般,倾泄而下!
裴恒玉正往白瓷盏里添茶,他的手,没因巨石与铁盾的撞击而颤抖,但茶盏却在马车被袭,而滚落在地。
越来越多的石块儿,被抛下山坡,铁盾在持久的攻击下,被砸出了裂痕,宇文君安听到了侍卫的闷哼!
当第一块铁盾被砸碎,黑色的雨水倾泄而下,打在破开的皮肉上,是仿若被灼烧般的疼!
是煞气!
这雨里有煞气!
小白龙猛然跳出来,漆黑的双瞳,沉如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