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者黑寨族长竹楼前的空地。
午后,者黑嫫端坐在竹楼前的矮榻上,神情专注而威严。虹溪实务学堂的毕业班学员李哲,也被寨子的人尊称为小先生 ,穿着干净的灰布短褂,戴眼镜,显得斯文干练。他身旁放着几个结实的藤箱。毕摩阿普爷爷坐在者黑嫫侧后方,半闭着眼,手中捻着骨珠,但耳朵竖着,关注着一切。武士长岩布抱臂站在者黑嫫另一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箱子和小先生。管家莫克恭敬地站在稍远处,手里拿着竹片和炭笔准备记录。黑彝男女老少、曲诺头人、好奇的娃子(远远站着),围成了一个半圆,窃窃私语,充满期待。
小先生李哲先恭敬地行礼:“者黑嫫族长,月生少爷托我给您带话。少爷想了解,以您对诸寨的了解,这山岭间的寨子,最想要、最缺的是哪些货物?无论是日常必需,还是稀罕的享受之物,都请您直言。”
者黑嫫微微颔首,她理解“贸易”的重要性。她环视众人,清晰而自信地开口,声音传遍空地:
“李哲小先生,代我谢过月生少爷挂念。诸寨所求,我略知一二。必需品之首,自然是盐! 粗盐也好,少爷赐下的神盐(碘盐)更好,多多益善!没有盐,人没力气,牲口也养不好。” 人群纷纷点头,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铁器! 好钢的锄头、镰刀、斧头、砍刀,能开荒、能砍柴、能护寨。破了的锅、裂了的犁,也要好铁修补。” 武士们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刀柄,眼神热切。
“布匹! 厚实的棉布、麻布,遮体御寒。少爷给的神布(机制布)轻薄结实,更受欢迎。还有结实的线、骨针或少爷的神针(钢针)。”妇女们交头接耳,摸着身上的衣物。
“药材! 能退热的药粉(磺胺\/奎宁)、止血的药膏(抗生素软膏)、止疼的丸子(阿司匹林),救命的东西,再贵也要!” 。毕摩阿普的眼皮抬了抬,这是对他“神职”的补充,也是挑战。
“火! 少爷给的神火(火柴)方便,煤油灯亮堂,都是好东西。”老人们想起摸黑的日子,深以为然。
“粮食种子? 若有比本地荞麦、燕麦更高产的,也可一试。” 管家莫克认真记下,这关乎根本。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寨主谈论“体面”的意味:“至于奢侈品,彰显身份之物,诸寨黑彝头人,亦有所求:
上等烟土(鸦片)! 此物金贵,最能显身份,待客、消遣、止痛,皆是上品!若有云土(云南本地优质鸦片)或更纯的洋药(进口鸦片),必是紧俏货!” 。此言一出,一些黑彝男子眼中露出贪婪向往之色,低声附和。毕摩阿普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岩布面无表情,但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些面露渴望的人。
“好酒! 比包谷酒更烈、更醇的烧酒,或是汉地的名酒(如高粱酒)。男儿豪饮,待客有光!”。几个年轻武士咧嘴笑了,显然说到心坎里。
“精美银饰与绸缎: 给女人和娃子(指儿女)打制头面、项圈的上好银子,还有汉地官太太穿的亮闪闪的绸子,是体面。” 几位黑彝妇女眼睛亮了。
“好茶: 压得紧实的普洱茶砖,耐放,味浓,比山里的野茶好得多。” 管家莫克连连点头,茶是待客和贸易的重要物资。
“精米白面: 偶尔尝尝汉地主家的细粮,也是享受。” 普通寨民露出向往但觉得遥远的神情。
李哲小先生安静地听完,脸上没有太多波澜。他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族长思虑周全,所言皆切中诸寨所需。不过,月生少爷特意叮嘱我转告:他问的,是哪些东西能最大程度地帮寨子里的男女老少,把日子过得更好、更稳当、更有奔头,一代比一代强。 少爷说,‘烟土金贵,却蚀骨销魂,寨子强盛,不靠此物’。”
“蚀骨销魂…” 者黑嫫咀嚼着这个词,又想起父亲和丈夫离世后寨子的艰难,心中微震。那些刚才还向往鸦片的黑彝,也像被泼了盆冷水,有些讪讪。
李哲不等众人反应,话锋一转:“少爷根据族长的反馈和他对山地的了解,备了一些新东西,托我带来,请族长和诸位看看,哪些才是真正能让寨子根基更稳、日子更甜的好物件?” 说着,他示意莫克帮忙,打开了那几个藤箱。
展示开始!——来自后世的“山寨特供”
【集体伙食版·炊事套装】(后世成本:约200元\/套)
双层大蒸锅(带厚实铝盖): 直径50厘米,深30厘米,轻便(相比陶鼎),导热极快。一次能蒸几十人的主食。
厚壁大汤锅(带盖): 40升容量,同样轻便铝材,不易烧糊。煮大锅汤、炖肉神器。
三把大号不锈钢锅铲\/汤勺: 不怕烫,不伤锅。
十把加长不锈钢筷子(公共取食用)。
围观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惊呼!以往煮大锅饭用沉重的陶器或薄铁皮桶,费柴火、易糊、易碎。这铝锅轻得像羽毛(相对而言),热得快,省柴火!莫克管家眼睛放光,算着能省多少砍柴人力。负责做饭的曲诺妇女们激动地比划着锅的大小。
【家庭版·炊餐套装】(后世成本:约80元\/套)
带盖炒锅(小号熟铁锅,预开锅): 直径28厘米,适合家庭快炒。
带盖煮锅(小号铝锅): 约5升。
两把木柄小锅铲\/汤勺。
四个厚实搪瓷碗(红\/蓝边): 不怕摔,好清洗,图案鲜艳。
四把不锈钢勺\/叉。
一个带密封盖的搪瓷油壶(防虫防尘)。
这是家家户户从未想过的事情! 黑彝家庭和富裕曲诺眼睛都直了。那搪瓷碗的光泽和颜色,比粗糙的木碗陶碗漂亮百倍!小锅小灶配合太阳能灶或“暖阳袋”热水,家庭做饭效率倍增。密封油壶解决了存油易坏招虫的老大难。
【家庭裁缝套装】(后世成本:约50元\/套)
一把优质裁缝剪。
五枚不同型号钢针(含顶针)。
三卷高强度彩色棉线(基础色)。
一个软尺。
一盒(20枚)耐用树脂纽扣(基础款)。
一本简易图解《家庭缝补与裁剪入门》(图画为主)。
围观的女人们,无论黑彝曲诺,发出抑制不住的惊叹和渴望声。那剪刀的锋利,那针线的结实多彩,那纽扣的光滑规整,那软尺的精确,还有那本“天书”(图解)!这意味着能做出更合身、更牢固、更体面的衣服,省下找专门裁缝的钱和布。
【专供山寨·基础调味四宝】
精制加碘盐,小陶罐密封装, 雪白细腻,无苦涩味。
高度提纯蔗糖块,牛皮纸包,每包半斤,甜度高,无杂质,可直接食用或调味。甜蜜的震撼!围观的孩子口水直流,大人也眼神发亮。如此纯净的甜味是难以想象的享受和能量补充。一小块就能让一锅苦荞粥变得美味。
浓香型砖茶,特制小砖,每砖250克,压得极紧实,耐储运,滋味醇厚浓烈,提神解腻效果超群,比普通茶砖品质高一级。好茶的滋味懂的人都懂。这一小砖的浓郁滋味和提神效果,顶得上普通茶砖三倍,待客极有面子。
高度粮食白酒,土陶扁瓶装,约60度,每瓶一斤,清澈如水,入口辛辣如火,但回味纯净,无杂醇油头疼感,远超土法包谷酒。烈火般的纯净!岩布和武士们喉头滚动。这酒看着像水,一闻就知道劲道十足,喝下去是纯粹的烧灼感,没有劣质酒的酸臭和头疼。这才是勇士该喝的酒!
者黑嫫经过鸦片被否后最初的错愕,就迅速被眼前这些设计精巧、用途直指生活核心的物资吸引。她拿起一个搪瓷碗,感受着光滑冰凉的触感和鲜艳的色彩;又掂量了一下铝锅,震惊于它的轻便。她瞬间明白了月生少爷的深意——这些东西,才是真正夯实寨子根基、惠及众人的“宝物”!她看向小先生的眼神充满了新的敬佩和思索。
毕摩阿普不再闭目养神。他走到那套集体炊具前,用手指敲了敲铝锅,发出清脆的声响,又摸了摸光滑的搪瓷碗。他拿起那本裁缝图解,虽然看不懂文字,但清晰的图画让他明白其作用。当那纯净的白糖块展示时,连他都忍不住捻起一小撮糖末尝了尝,老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少爷否了鸦片,却带来这些实实在在提升生活、甚至让他“神力”(如治病)都更显效(有更好工具和糖盐补充体力)的东西。他沉默了,但这次沉默中带着更深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这些东西,似乎比“烟土”更符合“祖灵”对子孙后代强盛的期望!
武士长岩布的目光牢牢锁在那瓶高度白酒上!那透明的酒液,那浓烈的酒香,才是勇士的勋章!他已经开始盘算下次护送任务后,要用功劳换几瓶了。同时,那些轻便坚固的炊具,意味着行军扎营时能更快吃上热饭,也是战斗力的保障。
管家莫克的炭笔在竹片上飞快记录,脑子飞速运转。集体大锅的效率提升能省多少人力柴火?家庭套装在黑彝和核心曲诺中如何定价分配?糖和酒作为顶级奖励品如何激励生产?裁缝套装能让寨子自产衣物质量提升多少?每一项都关系到寨子的实力和财富积累。
围观黑彝中的男人们盯着酒和钢器,女人们围着裁缝套装和搪瓷碗碟,孩子们流着口水看着糖块,老人们则对轻便的铝锅和好盐好茶赞不绝口。鸦片的诱惑瞬间被这些看得见摸得着、能立刻改善生活的“宝物”冲淡了。兴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这碗真漂亮!”“这锅好轻!”“这糖…天神啊,真甜!”“那酒够劲!”“有了这剪刀,我也能给孩子做件好衣裳了!”
曲诺们羡慕地看着那些家庭套装和裁缝工具,知道自己可能通过努力获得,或至少集体炊具他们也能受益。娃子们则完全被那雪白的糖块吸引,虽然知道遥不可及,但那纯粹的甜蜜气味已经深深烙进脑海,成为“好日子”最直观的象征。一个胆大的娃子趁人不注意,偷偷舔了一下掉在地上的一点糖屑,瞬间睁大了眼睛,那从未体验过的极致甜味让他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