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晖的手僵在半空,指节还保持着攥紧的弧度。
记忆猛地将他拉回从前,那个炎热的夏夜,花开得正艳,他亲眼看见孟怀站在阴影里,目光锁着院中乘凉的云映和孟序南。
那时的孟怀也是这样,拳头攥得死紧,手臂上的青筋根根分明。
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那是云晖从未见过的模样,像头盯准猎物的狼。
从那天起,他和孟怀的关系才变得如今这么古怪。
他不想自己妹妹陷入奇怪的叔侄关系里。
“平心而论。”孟怀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我勉强也能配得上你妹妹,不是吗?”
“去你大爷的!”
云晖揪住他的衣领,小声说:“映映和你侄子定过亲,你……”
孟怀突然笑了:“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
“孟怀,你真是疯了。”云辉松开拽着他衣领的手。
“我不管你是如何想的,只一点,我妹还小,别引诱她。”
阳光照在孟怀的脸上,有些刺眼。
引诱么,他又不是畜生。
两人一路无话,推开宿舍的门。
云映意外地没在家,桌上只留了一张纸条。
“旅长家嫂子邀请我吃饭哦,不用管我啦。”
“得,咱俩还担心人家没饭吃叭叭地跑过来,人家给自己找好吃饭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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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映正乖巧地坐在旅长家的沙发上,阳光透过钩花窗帘,在云映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小丫头,别拘着自己,自在些。”
周旅长夫人名沈青青,看起来温柔知性。
云映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837部队的旅长夫人是她妈妈李新梅的闺中密友。
在她来之前,妈妈一早就打好了招呼。
这个秘密甚至连云晖都不知道。
一开始云映还傻乎乎地叫人家嫂子,后来才知道乱了辈分。
“放心吧小姨,我妈都说了,我肯定不跟您客气。”
“小姨”云映突然放下茶杯,“咱这离陵城县有多远?”
“陵城?咱们这是隋城边上,虽说挨着陵城地界,可没直通的车。”
她微微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那地界穷得很,听你姨父说啊……那边甚至还有贩人的,就是一直没有实质性证据。”
沈青青摇了摇头,“乱得很,想管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贩人?穷?乱得很?
云晖怎么会和这样的地方、这地方出来的人扯上关系,甚至把命都留在了那里。
实在不应该啊。
这些不都该是地方警察去调查的事情吗?
刘长君……难不成是个警察?
“映映?映映?”
云映猛然回神,发现手里的茶杯已经倾斜,茶水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啊,抱歉小姨……”她慌忙去擦,手指却被烫得一颤。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沈青青递来一块手帕,眼角带着温柔的笑纹,“是不是累着了还没缓过来呢?”
云映勉强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有点……”
话没说完,周旅长猛地推开门。
“媳妇儿,我……这是?”
“哎呀,动作小点,别把孩子吓着了。”
云映站起身笑着打了个招呼,乖巧极了。
那顿饭吃得十分安静。
收拾完云映便要离开,周家夫妇站在门口送她。
“这孩子……可真好看。”周旅长看向妻子,“有对象了没?没对象介绍给咱儿子啊!”
“长这么好看,还乖巧懂事,先下手为强啊!”
沈青青笑了一下,“就凭您儿子啊?”转身进了屋。
云映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心事重重。
眼看着离大哥出意外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竟然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孟团长,这是我亲手……”
娇怯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不用,也没必要。”
嗯?是孟怀?
云映下意识闪到树后,粗糙的树皮硌着她的后背。透过枝叶间隙,她看见一个女孩站在孟怀对面,脸颊绯红。
他的声音淡漠,没有一丝起伏,云映下意识地将自己藏了起来,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躲,就是莫名地不想让他发现。
后面就只能听到孟怀冷漠且丝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以及少女轻轻的啜泣声。
这男人还真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啊,云映想。
云映又听了一会儿,似乎那女孩哭着跑了出去,她刚要松口气,耳畔突然拂过一道温热的气息:“走了。”
“哇!”
她惊得几乎跳起来,后背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吓死我了!”
孟怀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云映转过身,瞪着他,“孟怀!”
男人眉心微动,轻笑一声,“怎么?不叫小叔了?”
他缓缓逼近,近到她能数清他的睫毛,近到她被那股清冷的气息包围得几乎窒息。
“小狐狸”,他低沉的嗓音擦过她耳尖,“不是都偷听半天了?”
云映捂着狂跳的心口,心虚地错开目光:“谁...谁偷听了!我就是路过...中午吃多了,散步消食。”
“刘长君。”
云映猛地抬起头,孟怀眸子浓黑如墨,笔直地撞进她眼底。
“小叔认识?”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回去说。”
云映数着自己的脚步,直到停在宿舍门前。
“小叔,我已经到了,现在能说了吧?”
孟怀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扯了扯领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住你隔壁呢?”
男人绕过僵硬的她,修长的手指转动门锁。老旧的木门发出声响,像是在发出某种暧昧的邀请。
“请进。”
云映机械地转过身,同手同脚地走进屋内。
阳光透过窗棂。
孟怀的宿舍简直干净得不像话。
军绿色的被褥叠成标准的豆腐块,书桌上的钢笔和笔记本排列得一丝不苟。
“坐床上就好。”
孟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
他伸手取下搪瓷缸,倒水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物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小叔不是要说刘长君?”
孟怀倒水的动作一顿,眸子里多了一些云映看不懂的东西。
“陵城县纺织厂的采买员,怎么,你对他就这么感兴趣?”
云映的指尖掐进掌心。
不对,这太不对了。
前世一个被孟怀和同事屡次提起的名字。
怎么会是一个采买员?这太不合理。
孟怀看着云映因陷入沉思皱起来的小脸,突然伸手,带着茧的指腹重重擦过她唇角:“别咬。”
这触碰像通了电,云映猛地仰头,孟怀眼底翻涌的情绪照得无所遁形——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