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骨西来,可汗东逝】
长安城的正月寒风刺骨,德宗李适裹着狐裘缩在紫宸殿里批奏折。案头堆着两份急报:一份是吐蕃又在陇右劫掠,另一份是回鹘使者快马加鞭送来的讣告——忠贞可汗被亲弟弟捅了刀子。德宗揉了揉太阳穴,突然对宦官霍仙鸣咧嘴一笑:“传旨,正月十五迎佛骨!”
满朝文武懵了。这节骨眼上搞迎佛骨?但没人敢劝。德宗心里门清:北庭告急、回鹘内乱、吐蕃虎视眈眈,百姓饿得啃树皮,总得找点精神寄托。果然,佛指骨从岐山无忧王寺请来那天,朱雀大街挤得水泄不通,功德箱转眼堆满铜钱绢帛。有个老吏偷偷嘀咕:“陛下这是学肃宗旧招啊...”话没说完就被同僚捂住嘴——二十年前安禄山造反,肃宗不也靠迎佛骨聚民心?
佛骨的热闹还没散,鸿胪卿郭锋已经带着册封诏书往漠北跑。回鹘新可汗阿啜才十五岁,坐在金帐里腿都够不着地,全靠老将屈戌镇场子。郭锋递上“忠贞可汗之印”时,帐外传来马蹄声——吐蕃使者也到了。两边使者大眼瞪小眼,阿啜紧张得直咽口水,屈戌拔刀往地上一插:“大唐是兄弟,吐蕃是豺狼!”郭锋捋须微笑,心想这孩子总算没白教。
【北庭血,西州泪】
五月天山雪未消,吐蕃十万铁骑裹着葛逻禄、白服突厥的杂牌军,把北庭城围得像铁桶。回鹘大相颉干迦斯带着五万精兵来救,刚到城西就撞上吐蕃埋伏。葛逻禄人临阵倒戈,回鹘骑兵被自家盟友捅了后背,血染得冰川泛红。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在城头看得真切,把官印往副将杨袭古怀里一塞:“带弟兄们退守西州,老子和这帮龟孙拼了!”
城破时,李元忠带着三百残兵堵在节度府门口,刀都砍卷了刃。吐蕃主将论莽罗支拎着他人头狂笑,转头却挨了杨袭古一冷箭——这书生似的司马带着两千人突围,硬是跑到西州。谁料颉干迦斯吃了败仗恼羞成怒,秋后反攻北庭又惨败,竟把杨袭古骗到营帐砍了。西州城头的唐军看着北庭方向浓烟滚滚,个个咬碎牙根:“回鹘人比吐蕃还狠!”
【棣州城头旗易主】
山东地界上,王武俊盯着棣州城骂娘。去年刚收服刺史赵镐,这小子转眼又投了李纳。他儿子王士真带兵攻城,被城头箭雨射得抱头鼠窜。“爹,咱找陛下评理去!”王士真抹着脸上血污喊。王武俊一巴掌拍儿子头盔上:“评个屁!田绪那厮拿四县换棣州,陛下早和稀泥了!”
果然,腊月里圣旨到:棣州归王武俊,李纳得田绪四县。赵镐哭丧着脸开城门,王士真冲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扒了城头淄青军旗。有老兵嘀咕:“这破地方两年换三回主子...”话没说完被校尉瞪回去。黄河边的寒风里,棣州城就像个被抢来抢去的蹴鞠,谁也不知道下次换旗是何时。
【南诏来使,荆南换帅】
韦皋在成都府接见了个怪人。来者披着牂牁蛮的兽皮,开口却是地道长安官话:“我家大王受够吐蕃了!”韦皋眼睛一亮——南诏密使董迦诺怀里揣的,正是异牟寻亲笔信。夜里,韦皋盯着地图上点苍山方向,对幕僚笑道:“该给论莽罗支备份大礼了...”
与此同时,荆南节度使樊泽咽下最后一口气。曹王李皋接任那天,长江上漕船突然多了三成。有商人传言:“这位王爷给船队配了弩车!”江贼们缩在芦苇荡里不敢动,长江水道竟比太平年月还安稳。
【长安城的烟火气】
四月旱灾最重时,西市米价涨到一斗千钱。德宗咬着牙把宫里金器熔了换粮,还下旨停办千秋节宴会。京兆尹李充带着差役满城设粥棚,有个老农捧着粥碗哭喊:“陛下圣明啊!”第二天坊间就传开,说圣人减膳瘦了三斤。
这年秋天,南岳石头山添了座新塔。禅宗弟子们围着无际大师希迁的舍利诵经,谁也没注意有个叫惟俨的年轻和尚攥着《参同契》抄本,眼里闪着光。而大明宫偏殿里,德宗正听乐工演奏新曲,突然问霍仙鸣:“司空曙的诗集抄好了吗?”老宦官一愣——陛下竟记得那个病逝的穷诗人。
【历史的伏笔】
北庭城的残阳下,吐蕃人正把唐军铠甲堆成京观。他们不知道,南诏使者的马蹄已踏过泸水;回鹘金帐里,阿啜可汗半夜惊醒,攥着大唐金印喃喃自语;西州城头,最后一面唐旗在风沙里猎猎作响——这一切,都将被贞元十年的点苍山会盟点燃。而此时的德宗,正盯着案头佛指骨发呆。他突然笑了:“传旨,给西州送批弩机去。”
霍仙鸣躬身退出时,听见圣人低声哼着《秦王破阵乐》,调子却透着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