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刀光】
长安城刚过完上元节,朱雀大街的灯笼还没撤干净,福建传来的急报就砸进了政事堂。乱兵把观察使吴诜撵得像丧家犬,推了个叫郝诚溢的武将当土皇帝。德宗李适捏着奏报冷笑:“这帮丘八,当朕的太子宾客是吃素的?”笔锋一转,吴凑带着诏书快马南下。这位太子宾客可不是善茬,史书说他“性刚严,吏民畏之”——福建的乱兵很快会明白,长安派来的不是文弱书生,是柄淬火的横刀。
岭南的烟瘴里,南诏王异牟寻正盯着吐蕃人的脸色过日子。开春第一场雨落下时,三个披着蓑衣的蛮族首领悄悄过了泸水。五月长安的麟德殿,德宗看着跪在地上的骠旁、苴梦冲、苴乌星,嘴角难得有了笑意。三个“怀化王”“顺政王”的帽子扣下去,吐蕃人还不知道,他们养了二十年的看门狗,已经学会对大唐摇尾巴了。
【盛夏的血火】
泾河边的麦子还没黄透,吐蕃人的马蹄就踏碎了庆州的宁静。尚结赞这个老狐狸玩出新花样,盛夏发兵连破五州,抢走万把青壮当牲口使。朝堂上炸了锅,老臣们痛心疾首:“胡虏怎敢坏祖宗规矩!”他们不知道,吐蕃大相的羊皮地图上,庆州往南八百里,就是长安。
邠宁军营里,老兵裴满擦着陌刀,刀面映出他发颤的手。新节度使张献甫要来的消息传开,谁不知道这位爷在左金吾卫是出了名的阎王?七月初八的月亮刚爬上来,三百戍卒踹开武库,火光映红了宁州城墙。监军杨明义被堵在宅子里时,大概想起了安禄山——历史总爱重复,但这次不同。都虞候杨朝晟拎着两颗人头踏进帅帐:“闹够的,该上路了。”二百多颗脑袋挂上城头那天,范希朝正在宁州刺史府写谢恩表,这个聪明人知道,有时候退一步,比进十步更稳当。
【秋日的交易】
韦皋站在清溪关箭楼上,看着吐蕃人的牛皮帐篷铺满山谷。十万人马?这位蜀中名将摸着下巴盘算,东蛮那群墙头草该喂点甜头了。当吐蕃前锋踩中竹签阵时,他们才发现韦晋带的根本不是唐军——那些赤脚穿梭在山林里的蛮兵,比吐蕃人更熟悉横断山脉的每道褶皱。十一月的捷报送到长安时,裹着咸安公主的嫁妆车队刚过萧关。回鹘可汗的使者捧着新铸的“长寿天亲可汗”金印,笑得像只偷到油的狐狸。德宗在太极宫北望,仿佛看见女儿的红轿子碾过阴山积雪——二十一载异域风霜,这是后话了。
【冬日的棋眼】
腊月里的汴水结了薄冰,张建封的马车停在甬桥驿站。这位新任徐泗濠节度使摸着手炉盘算:运河上每艘漕船载着东南半壁的赋税,比十万大军还金贵。城外饥民啃着观音土,城里富户围着红泥炉涮羊肉,长安大盈库又多了二十万缗——李泌摔了茶盏,德宗装聋作哑。马祖禅师圆寂的消息传到洪州,百丈怀海在雪地里坐了三天,突然大笑:“该立清规了!”禅宗的棒喝声里,长安城的钟鼓声照常响起。
【史笔如铁】
《旧唐书》记贞元四年不过千余字,却藏着一盘大棋:德宗左手押上亲生女儿,右手抛出三个蛮王帽子,把回鹘、南诏捏成对抗吐蕃的钳子。韦皋在西南砍断吐蕃一臂,张献甫在西北磨利唐刀,运河上的粮船比战船更重要。只是史官没写,那些被吐蕃掳走的万余名丁壮,后来成了河陇之地的吐蕃奴兵;咸安公主的眼泪落在回鹘牙帐时,长安城正为神策军改制庆功。这年冬天的地震特别多,金州山崩埋了整村人——天灾人祸都记在德宗本纪里,像一串带血的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