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坟场的风沙穿过旧纪元超市的裂痕,将生锈的自动门刮出濒死般的呻吟。凯斯的机械义眼在黑暗中划出两道冷光,定格在芮娅指尖那半块裂成三瓣的压缩蛋白砖上——砖体表面密布着辐射侵蚀的斑点,像极了废土地图上成片的死亡禁区。
“第三次分配。”芮娅的机械手指捏着最小的一瓣,指甲缝里嵌着前日从齿轮缝隙抠出的藻类残渣,“上次在净水站换来的苔藓水,还能撑过今晚的低温。”她说话时,小臂的营养接口发出轻微的电流声,那是植入式循环系统在抗议能量摄入不足。
凯斯的喉管发出金属摩擦的低响,这具半机械化的躯体仍保留着人类吞咽的本能。他盯着芮娅递来的较大半块蛋白砖,注意到她袖口下的仿生皮肤又开始溃烂——三个月前在齿轮镇,为了换取进入黑市的密码,她卖掉了从肘部到指尖的整条小臂,如今接驳处的人造皮肤正渗出淡蓝色的营养液。
“你的接口在发炎。”凯斯接过蛋白砖时,掌心的老茧擦过芮娅手腕的金属护板,那里还留着上个月被圣裁齿轮链划伤的痕迹,“上次在裂谷城,老机械师说可以用孢子酶加速愈合——”
“然后变成血肉教团的实验体?”芮娅突然扯开防水布,露出藏在墙角的苔藓滤水器,“与其让孢子在血管里啃食神经,不如留着这点痛觉——至少知道自己还没变成格鲁克那样的铁罐头。”她的声音混着滤水器的滴答声,在空旷的超市里显得格外清脆。
二、机械教团的能量寓言
三十公里外的铁誓教会要塞,格鲁克的能量核心正发出均匀的嗡鸣。十二根输能导管从脊椎处延伸至脉冲反应堆,将他的胸腔完全转化为机械供能系统。当首席圣座的全息投影在能量舱内显现时,他的光学镜片自动过滤掉所有血肉相关的杂讯,只留下齿轮状的纯净数据流。
“看看地表的蝼蚁们。”圣座的机械触须在投影中蠕动,身后实验室的解剖台上,躺着被拆解的拾荒者尸体,“他们还在为腐坏的蛋白质互相撕咬,而我们——”他指向格鲁克的能量核心,“早已进化到不需要这种低效的能量循环。”
格鲁克的指尖划过控制台,凯斯和芮娅的生物电信号在屏幕上跳动:前者的消化系统以12%的效率运转,后者的营养接口处出现0.7mm的炎症红肿。这些数据在他眼中都是刺眼的瑕疵,就像精密齿轮上的第一丝锈迹。
“但他们还活着。”格鲁克的机械关节突然发出异常的摩擦声,这是数据处理过载的警告,“凯斯的人类心脏仍在跳动,芮娅的孢子核还在分裂——这些杂质,反而成了他们对抗我们的武器。”
圣座的投影突然扭曲,齿轮面具下露出真实的机械颅骨:“所以更要加速净化。”他调出最新的实验报告,“第七号能量核心已完成人类消化系统的完全替代,很快,我们的士兵将不再需要进食——”
“就像您身后的实验体?”格鲁克打断道,目光落在解剖台的尸体上,“他的机械胃袋里,装着未消化的齿轮碎屑——圣座们难道没发现,完全机械化的消化系统,反而会渴望血肉的味道?”
三、废墟中的能量共享仪式
旧纪元超市的通风管道里,凯斯的义耳捕捉到两公里外的履带震动。芮娅迅速将剩余的蛋白砖塞进防水袋,机械手指在地面扒拉出一条细缝——这是他们第17次躲避铁誓教会的巡逻队,每次都伴随着胃部的灼烧感。
“上次在黑市,那个数据氏族的叛逃者说……”芮娅的声音被引擎轰鸣撕碎,她盯着凯斯侧腰的缝合口,那里还渗着血珠,“说机械神教的能量核心,其实是用初代大主教的血肉驱动的——”
“所以格鲁克才会追杀我们。”凯斯拽着她躲进管道深处,金属义肢在管壁刮出串串火星,“我们的血肉,就是共生核心的钥匙——而他们害怕钥匙生锈。”他摸了摸腰间的皮质水袋,里面的苔藓水带着淡淡的铁锈味,“但生锈的齿轮才能转动,不是吗?”
巡逻队的探照灯扫过超市时,芮娅忽然注意到凯斯义眼下方的皮肤。那里沾着蛋白砖的碎屑,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光,像极了她在地下避难所见过的、那些拒绝机械改造的“原教旨主义者”临终前的面容。不同的是,凯斯的脸颊还带着体温,指尖的老茧仍能感受疼痛。
“给。”她突然摘下手腕的金属护板,露出下面淡蓝色的营养接口,“上次在锈菌圣所,绿纹说孢子云能暂时共享能量——”
凯斯看着芮娅将接口对准自己的机械臂,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齿轮镇,她为了换取食物卖掉小臂时的场景。那时她没哭,现在却因为半块蛋白砖红了眼眶。接口对接的瞬间,一股微弱的暖流涌入机械心脏,带着孢子特有的潮湿气息。
“这样我们就共生了。”芮娅的声音轻得像齿轮的私语,“就像凯斯母亲当年设想的那样——齿轮与孢子,血肉与机械,互相支撑着活下去。”
四、真菌丛中的人性凭证
铁誓教会的控制台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格鲁克看着屏幕上消失的追踪信号,光学镜片中闪过一片辐射废区的地图——那里曾是旧纪元的生物实验室,如今地表覆盖着能干扰机械扫描的变异真菌。
“愚蠢的选择。”他的机械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靴跟碾碎了脚边一只机械蟑螂,“真菌丛里的锈痕病毒,会让他们的血肉从内部开始齿轮化——就像当年的初代共生实验体。”
但在真菌丛深处,凯斯感受到的不是病毒侵蚀,而是胃部传来的尖锐绞痛。这种疼痛如此真实,如此人类,让他想起母亲在齿轮熔炉前煮的孢子粥——那是他对“食物”最原始的记忆,带着铁锈味的温暖。
“痛吗?”芮娅递来半片止痛片,指尖划过他的手腕,那里的脉搏跳动如旧纪元的怀表,“老机械师说,能感受到疼痛的人,灵魂还没被齿轮吃掉。”
凯斯摇摇头,将止痛片推回。他望着真菌丛中闪烁的荧光,突然明白这种疼痛为何珍贵——它证明自己还拥有能被伤害的血肉,还拥有需要被满足的生理渴望,还拥有让格鲁克无法理解的、作为人类的最后凭证。
当巡逻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芮娅从防水袋里摸出那半块蛋白砖,用机械手指掰成更小的碎屑。月光下,两人分食着这最后的能量,齿轮与孢子的影子在墙上交织,像极了废土上最顽强的共生体。
“明天去锈铁平原。”凯斯舔了舔指尖的碎屑,铁锈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听说那里还有没被烧光的藻类田——”
“还有拾荒者设的陷阱。”芮娅接过话头,孢子云在掌心汇聚成小小的光球,“但至少我们还能选择吃什么,还能选择怎么活——这就是格鲁克永远赢不了的原因。”
真菌丛的夜风穿过齿轮残骸,带来远处机械神教要塞的轰鸣。凯斯和芮娅背靠背坐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与机械的冷硬,突然发现废土的生存法则其实简单得可怕:当食物成为尊严的最后防线,每一口咀嚼,都是对机械教团“完美进化”的无声反抗。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格鲁克的能量核心第一次出现了0.3秒的波动。他盯着屏幕上凯斯和芮娅的最后影像,发现他们的身影正在真菌丛中与孢子共舞——那是机械教团教义中最禁忌的画面,却像一根细小的锈针,深深扎进了他完美的机械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