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老板娘蹲在码头,把铜钉倒在竹筐里,\"哗啦\"一声,夕阳的金光裹着钉子滚出来,像撒了满地碎金。
\"这'防水船钉'是新打的,\"她捡起一颗递给王老实,\"泡在水里十年都不生锈!前儿有个姓李的迁民,说要带爹娘的牌位去江南,我多给了他十颗,让他钉得牢牢的——到了新地界,也让老祖宗瞧瞧自家的田。\"
船钉堆里,一枚刻着\"江左\"二字的铜筹骨碌碌滚到张婆脚边。她弯腰捡起,用袖口擦了擦,铜筹上的字映着满脸皱纹:\"这就是咱江南的凭证?\"
\"可不是!\"王老实把狗剩架在肩上,往船上搬行李,\"拿着这筹,到了庐江就能领田券,比地主的地契管用。\"
狗剩手里举着占城稻种,稻壳在阳光下闪着光:\"爹,这稻子在江南能长多高?比咱家的草垛还高不?\"
\"比你还高!\"王老实笑出声,码头上顿时热闹起来——
张老汉拄着拐杖,裤脚沾着长安的尘土,眼睛却发亮:\"听说江南的鱼,比交趾的巨鲇还肥!\"
后生拍着网兜,网眼还缠着去年的稻穗:\"我带了渔网,到了就去河里捞鱼,给娃们炖汤喝!\"
李寡妇牵着小石头,手里的包袱里裹着织锦的样线:\"等稻子熟了,咱酿新米酒,给咱的堤坝庆功。我这线就是准备织庆功锦的,红的黄的都有。\"
刘妧案头的《庐江迁民船册》摊着,晨光在\"王老实,携子狗剩,领稻种三斗\"的记录上投下淡金。
旁边朱砂画的小船歪歪扭扭,像狗剩的涂鸦。附页的\"芍陂治水图\"上,黄月英改的水准仪图纸标着\"每寸误差不超半分\",旁边用小字写着\"仿织锦分经法\"。
侍女换烛时,烛芯\"啪\"地爆了个火星。\"陛下,首迁船队已抵巢湖。\"掌印女官话音未落,朱雀街的晨钟\"当——\"地撞响。
刘妧望着东南方的云霞,指尖在船册上点着:\"林巧儿的测绳该派上用场了,她编的刻度比尚方署的还准。\"
巳时,周氏子弟站在甲板上,指着远处雾蒙蒙的水面喊:\"快看,那是芍陂!黄博士说用'织锦围堰法'就能修复!\"他手里的舆图被雨水打湿,墨迹晕开。
女水官林巧儿展开沙盘,用青、黄、黑三色沙子堆出堤坝:\"这里的淤泥层得用'八重锦'式夯筑,就像织锦时八层丝线交叠,一层压一层才够结实。\"她抓起一把黑泥,在指间捏了捏,\"这土软得像棉絮,不用巧劲筑不牢。\"
\"陈太后的手札!\"船工捧着绢帛挤过来,上面除了\"筑堤须知\",还画着\"龙骨架堤\"的图样——用竹木做骨架,外面裹上混了锦线的泥土,防淤泥滑坡。
周氏子弟念着札记,忽然拍大腿:\"这不就是咱绣荷包时,先扎竹篾骨架再填棉絮嘛!太后真是把织锦的本事用到筑堤上了!\"
甲板角落里,越人汉子阿蛮扒着船舷看,指着沙盘比划。周氏子弟笑道:\"阿蛮叔看懂了?这法子筑的堤,比你们的木栅栏结实十倍,洪水冲不动!\"阿蛮咧嘴笑,往林巧儿手里塞了颗野果子,果皮上还沾着露水。
船尾的\"织锦舱\"里,李寡妇正领着女眷们编锦线网。她的手最快,断线头在指间飞似的绕:\"把这网混进泥土里,堤坝就不容易裂,跟纳鞋底时加层麻线一个理。\"
她举起半张网,阳光从网眼漏下来:\"昨儿我给狗剩补衣裳,就用这法子,磨破了都不散线。\"
小石头蹲在旁边,把短线头编成小网兜:\"娘,这个能装鱼不?\"
\"等筑好了堤,就让你爹带你去捞鱼。\"李寡妇摸摸儿子的头,忽然朝舱外喊,\"巧儿姑娘,这网的密度够不够?\"
林巧儿探头进来,用织锦尺量了量:\"再密半分,像织锦的'万字纹'那样,洪水才钻不进来。你家石头编的小网倒挺匀,将来能学算学。\"
未时的雨越下越急,楼船刚靠岸,黄月英就站在船头喊:\"按算学测算,三日内必有大汛,先筑临时围堰!\"她手里的\"水势仪\"叮当作响,那是用织锦标尺改的,丝线遇水会收紧,能测水流速度。
\"各经纬队听令——甲队堆沙袋,乙队编锦网,丙队测水位!\"
迁民们早按\"经纬队\"分好组,男丁扛沙袋,女眷举着图纸指挥。张老汉的儿子扛着沙袋往坝上跑,李寡妇急忙喊:\"慢着!按图上的格子堆,横三袋竖三袋,像织锦的经纬线对齐!\"她举起算筹,\"每堆间隔三尺,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算学不骗人!\"
有个汉子嫌麻烦,把沙袋扔得乱七八糟。李寡妇立刻跑过去,蹲下身重新摆好:\"大哥您看,这沙袋歪了,就像织锦时线跑偏,洪水一冲就散。\"她拍着整齐的沙袋,\"这样才对,整整齐齐的,水都绕着走。\"汉子挠挠头,赶紧把歪了的沙袋挪正。
渔阳李氏的女儿带着女眷们来到芍陂旧址,堤坝残垣上的芦苇沙沙响。她掏出黄月英给的图纸,上面用针脚标记着夯筑点:\"姐妹们,按算学,每三尺得换一层'锦芯土',就像织锦时换色线,层次分明才够牢。\"
张婆拄着拐杖,把锦线系在芦苇上做标记:\"我年轻时织过锦被面,七层纬线才够厚,这堤坝也得层层夯实才行。\"她用脚踩踩地面,黑土从指缝里冒出来,\"这土真肥,筑完堤种稻子,准能长到齐腰高。\"
越人老婆婆背着竹篓路过,篓里装着野藕。李氏女儿笑着递过块锦帕:\"婆婆,换您的藕尝尝?\"老婆婆接过去,摸了摸锦帕上的稻穗纹,突然往她手里塞了把藕,又指了指图纸上的堤坝,嘴里\"呜呜\"地说着什么。
李氏女儿眼睛一亮:\"您是说,这里的水冬天会结冰?得把堤坝筑得更深些,防冰裂?\"老婆婆连连点头,笑得满脸皱纹。
平阳侯家儿媳正在搭医署,用竹竿当架,锦布当顶,转眼就支起个亮堂堂的棚子。
女医官秦娘把草药往陶罐里放,鼻尖沾着草屑:\"这是'防水蛭草',捣成泥混着锦缎灰敷伤口,防感染。\"她举起片叶子,\"前儿有个迁民被水蛭咬了,敷上这个,半天就消肿了。\"
个越人汉子捂着腿进来,裤脚渗着血。秦娘赶紧拉他坐下,解开裤腿一看,伤口上还粘着个水蛭。她麻利地用盐粒撒上去,水蛭蜷成个球掉下来。
\"别怕,\"她边敷药边说,\"你们的'防蛇草'能治蛇咬,我们的'防水蛭草'能治这个,以后互相换着用,好不好?\"汉子愣了愣,忽然从怀里掏出个药囊递过来,秦娘闻了闻,笑道:\"是治肚子疼的吧?多谢啦!\"
申时的雨突然变急,像瓢泼似的。临时围堰在雨里却稳稳站着,雨水顺着堤坝的纹路往下流,像锦缎上的暗纹。
王老实站在坝上,摸着混了锦线的泥土笑:\"黄博士说的'八重锦堤',果然抗涝!前儿我还担心,这软乎乎的土筑的堤,经不住水泡呢。\"
林巧儿踩着泥泞跑过来,手里的测绳浸得透湿:\"王大叔您看,这堤用了织锦的密度原理,越湿越紧实。您摸这纹路,水渗得越均匀,堤坝越稳。\"她指着远处的越人,\"他们都看呆了,说这是'会喝水的堤',比石头堤聪明。\"
阿蛮带着几个越人扛着木料过来,往堤坝上堆。王老实拍拍他的肩:\"多谢啦!等筑好了堤,教你们种占城稻!\"阿蛮咧嘴笑,用刚学会的汉话喊:\"好!稻子...长!\"
酉时的暮鼓\"咚咚\"敲过,雨停了。\"气密粮舱\"的门一打开,白花花的粟米晃得人睁不开眼。
迁民们捧着陶碗,手都在抖。\"这是卫夫人算好的首岁粮,够吃到秋收。\"黄月英高声说,\"明日修芍陂,每户先领改良犁和占城稻种,女水官上门教治水!\"
张老汉抓起把米,眼泪\"吧嗒\"掉在米里:\"在老家,过年才能见这么白的米。\"他忽然给黄月英作揖,\"多谢朝廷,让咱有田有粮,踏实!\"旁边的后生们也跟着喊:\"踏实!\"声音在巢湖上荡开,惊起一群水鸟。
夜漏三更,刘妧在阅卷阁看急报。黄月英写道:\"迁民用织锦换了越人的'防蛟鱼油',涂在木桩上防蛀;芍陂能扩灌万亩,越人愿出劳力换耕牛。\"
附页的锦帕上,李氏女儿画着\"经纬堤坊\"——汉式房屋和越人吊脚楼挨在一起,中间的田埂像锦线,把家家户户连起来,像幅活的织锦。
陈阿娇披着夜露走进来,鬓边的珍珠沾着水汽:\"女户们说,越人爱看织锦堤,有个老族长还求着学'锦芯土'法呢。\"她展开信笺,上面绣着越人围着林巧儿看图纸的样子,旁边写着:\"织锦堤比石头堤更得水神心,连雨都不敢欺负。\"
卫子夫捧着《筑堤记录》进来,册子里夹着片晒干的防水蛭草:\"陛下,迁民无一人因水患病,女医官还教会越人用草药防蚊虫。\"记录末页的锦帕上,算筹刻着\"堤坊成活率百分之百\"。
刘妧摸着\"庐江田宅券\",听见远处机杼响。\"那是女户们在赶织'防水锦',\"陈阿娇笑道,\"说要给越人当门帘,既挡雨又好看。\"
\"传旨,\"刘妧在奏报上盖印,朱红印泥像朵花,\"庐江郡按'经纬堤坊'建城,迁民筑的堤,永为江左屏障。\"
\"哀家早让尚方署铸了'江左堤印',\"陈阿娇的镯子叮当作响,\"印钮刻的是锦缆与水纹,盖在田券上,比铁券还管用!\"
此刻的芍陂,月光洒在新筑的堤坝上。王老实弯腰插下第一株占城稻秧,泥水溅在裤腿上,他却笑得满脸褶子。想起长安漏风的旧屋,再看看眼前的田垄,忽然明白迁民的意义——不光是有田种,是把日子种得像江南的稻田,扎实又饱满。
不远处的织锦棚里,李氏女儿正教越人女子织\"防水锦\",织机\"咔嗒\"声和巢湖的浪涛应和着。越人女子的手指还很生,织出的水波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这样织,纬线紧些,水就渗不进来了。\"李氏女儿握着她的手,把丝线穿过经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