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叫尚方署的匠人,\"刘妧对侍女说,声音里带着笑意,\"让他们照着'糊名法'锦封,铸些刻着'经纬公平'的铜封,发到各郡县的贡院去。\"
陈阿娇立刻接话,腕间的镯子叮当作响:\"这事哀家早盯着呢!昨儿见女考官用算学排考场,横平竖直,排得比钦天监还准!赵巧儿说,按'考生人数除以号舍数',正好一人一间,不多不少。有个男考官不信,算到半夜,结果跟巧儿分的一模一样,臊得脸都红了。\"
此刻的长安贡院,张婆正把个粗布考篮塞进孙女丫蛋手里,篮子里垫着旧棉絮。\"揣好这胡麻饼,\"她往丫蛋兜里塞了块油纸包,\"是用新磨的麦粉烙的,抗饿。你李珠姐姐说,考算学最费脑子,得吃饱了才转得快。\"
丫蛋拽着考篮带子直点头,辫梢的布条结晃悠着:\"奶奶放心,我把王莹姑娘的策论背熟了,就按'做事分主次'的法子写策论。\"
建章宫的铜漏刚滴过寅时三刻,烛火在《科举日程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刘妧指尖划过\"西域安边策\"考题旁的星号,那是陈阿娇昨夜用朱砂点的:\"这题考的是真本事,得让他们把算学、边务、农桑全揉进去才像样。\"案头还压着王莹从西域带回的风沙模拟数据,羊皮纸边缘都磨卷了,上面用红笔标着\"风速每增三尺,箭矢偏移半寸\"。
侍女换烛时,烛泪滴在\"实务策论\"科的考题上,将\"以农桑术喻治国\"的题目晕染出暖黄色。\"陛下,贡院已开龙门。\"掌印女官话音未落,晨钟已从朱雀街传来,\"咚——咚——\"声震得窗棂发颤。
刘妧登上建章宫望楼,望见贡院门前的考生如流,其中数百名束发女子格外醒目。她们有的提着粗布考篮,篮沿缝着\"才\"字布片;有的背着算筹竹筒,筒身上刻着\"衡\"字,正用陈阿娇编的\"入场口诀\"互相提醒:\"墨要浓,纸要平,策论需见条理明。\"
\"李珠姐姐,你的算筹借我看看!\"人群里传来个清脆的声音,是蜀郡来的赵春妞,正踮脚朝前面招手。李珠回头扬了扬竹盒:\"都是姐姐用过的旧筹,磨得光溜,握着手不抖!\"
巳时的阳光掠过贡院号舍,木格窗在地上投下棋盘似的影子。
刘妧在监试阁望见班昭领着女考官们入闱,她们的湖蓝色襦裙上都绣着暗纹竹简,腰间挂着黄月英改良的\"朱墨双壶\"——左边壶盛朱砂,右边盛墨汁,壶嘴雕成笔杆模样,倒墨时不洒不漏。
\"都记着'双阅制',\"班昭边走边叮嘱身后的女官,\"经义用红笔圈,实务用墨笔勾,最后用算珠合计,错一个数都要重算。\"
最前排的李珠正展开粗麻纸试卷,纸张边缘用防舞弊的\"暗纹\"压印,每道题旁都有用算筹刻的提示符号——\"西域安边策\"旁刻着个小粮仓,\"算学应用题\"旁刻着把小箭簇。她摸了摸卷角,想起临行前母亲说的:\"这试卷是文院用桑皮纸做的,厚实,洇墨慢。\"
\"陛下,武试那边有动静。\"卫子夫指着演武场,只见平阳侯家儿媳正演示\"轻骑布阵\"——女考生们用编竹筐的\"活结\"技法调整甲绳,手指翻飞间,甲片便服服帖帖贴在身上,比男考生系带子快三成。
\"这法子是村里编筐的二婶教的,\"平阳侯家儿媳拍了拍一名女考生的肩,\"她说绳结越活越牢,打仗时甲片不掉。\"
刘妧想起陈阿娇昨夜的叮嘱:\"武试要考算略,看谁能用算学算出箭矢最佳仰角。\"果然,王莹正在靶场用算学标尺校正角度,甲叶间露出的《西域弹道图》被汗水浸湿,图上的抛物线公式旁还画着小箭头。
\"风速四尺,仰角需抬两指,\"王莹对考生们喊道,\"就像插秧要看行距,射箭也得看风改角度!\"
未时的贡院号舍里,李珠正挥毫写策论。
她笔尖划过\"以农桑引水之术,解西域屯垦水源分配\"一题,忽然想起母亲教的\"分层灌溉法\"——母亲当年在盐井旁种棉花,就是顺着地势分三层引水,既不涝也不旱。
\"西域水源如主渠,支流如田埂,\"她提笔写道,\"需像浇地那样分层,主渠走干道保人畜,支渠分沟渠润田亩,主次相济,方得丰饶。\"
隔壁号舍的男考生偷偷张望,见她从考篮里取出算筹,三两下便算出最佳屯垦点坐标:\"东经五丈,北纬三丈,此处地势高,可分三层引水...\"气得他\"啪\"地折断了笔杆,墨汁溅了满卷。
与此同时,武试演武场爆发出喝彩。
一名叫林阿蛮的女考生竟用舂米的\"杠杆\"原理改良了投石机,在机臂末端加了个木支点,石弹飞出时又快又稳,精准击中模拟月氏帅帐的靶心。
卫青在将台抚掌大笑:\"此女若生在霍去病麾下,定能破了匈奴的铁浮屠!\"他展开的评分表上,\"算略\"一项占比竟达四成,正是陈阿娇坚持的\"将才需通数理\"。
\"这法子跟俺爹舂米一个理,\"林阿蛮跑过来指着投石机,\"支点挪一寸,力气省一半,射程能加十丈!\"
申时的暴雨突至,豆大的雨点砸在贡院号舍顶上,\"噼里啪啦\"像下冰雹。
有号舍开始漏雨,水珠滴在试卷上。女考生们不慌不忙取出油纸——那是文院用桐油浸过的,一抖便铺开,瞬间堵住漏点。
\"这油纸是张婆给的,\"李珠对隔壁喊道,\"她说跑商的都备这东西,挡雨比蓑衣还管用!\"
男考生们却只能用考卷遮头,气得捶墙:\"凭啥她们有这好东西!\"
刘妧在监试阁望见,立刻传旨:\"着少府速送千张油纸至贡院!\"
卫子夫笑着递上陈阿娇的手札:\"太后早料到了,她说'春闱多风雨,女娃们心细,准备得全'。您瞧,她早让库房备下了,每间号舍藏着两张呢。\"
酉时的暮鼓敲响,首场考试结束。
李珠交卷时,发现试卷被雨水洇湿处,竟显出暗藏的\"防伪水纹\"——是个小箭簇,只有对着光才能看见。那是黄月英用工科知识做的,用米汤调墨画的,遇水才显形。
她想起入场时女考官说的\"试卷有密,唯才可见\",忽然明白这场考试的深意——不仅考学问,更考应变,考那颗踏实做事的心。
夜漏三更,刘妧在阅卷阁见到班昭。
女博士们正用\"经纬评分法\"评卷,桌上摆着算珠,红墨水瓶和墨水瓶并排而立。\"陛下请看,\"班昭展开一份女卷,\"此卷以农桑喻治国,提出'西域安边需如种田,律法为垄,民生为苗',连玉门关的风沙都算进了策论,实为上佳。\"
试卷末尾的花押,正是李珠的\"渔阳李\",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算筹。
陈阿娇披着夜露踏入,鬓边的珍珠还挂着雨珠:\"武院那边出了件妙事——有女考生用算学算出暴雨时机,提前三刻完成骑射,竟比男考生快了半柱香!\"她展开的武试成绩单上,女考生的\"算略\"平均分竟高于男考生,红笔写的\"优\"字格外醒目。
\"那考生说,看云的走向就像看麦田的墒情,\"陈阿娇笑得眼角堆起细纹,\"云黑如墒满,必下大雨,这是她爷爷教的看天法子,竟和钦天监的算学结果一样!\"
卫子夫捧着《防弊记录》入内:\"陛下,今日有儒生试图换卷,被女考生用算学算出卷号规律——卷号是按'考生籍贯距离+姓氏笔画'排的,那儒生的新卷号不对,当场被抓了现行。\"
记录末页贴着张麻纸,上面用算筹画出换卷者的行动轨迹,旁边写着:\"数术通明,舞弊难行。\"落款是\"赵巧儿率女考生记\"。
刘妧摸着案头新收的考生试卷,忽然听见贡院方向传来隐约的读书声。
陈阿娇笑道:\"那是女考生们在号舍温书呢,说要把考场见闻记成'科举杂录'。李珠正写你在望楼的样子,说要留给后人瞧瞧,女子也能主考选才。\"
她腕间的赤金镯晃过烛火,映得满阁试卷都染上智性的光,像无数颗星星在闪烁。
\"传旨,\"刘妧将\"录取令\"盖在李珠的试卷上,朱砂印在\"渔阳李\"花押旁,格外鲜亮,\"首科录取三百人,其中女徒一百零七人,着即授西域吏职。\"
陈阿娇立刻接话,镯子叮当作响:\"哀家早让尚方署铸了女官印,印钮刻的是笔杆!李珠那丫头的印,我让人刻了个小算筹在边上,配她!\"
此刻的贡院号舍,李珠正借着月光补写策论。
她想起母亲的话:\"女子的手,既能种田,也能写策。种田糊口,写策安邦,都是正经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