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区的寒气像无形的刀刃,贴着肌肤一寸寸攀上来,冷得温时溪小腿隐隐发疼。她缩着脖子,脚步在哈根达斯的冰柜前停下。
玻璃柜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她隔着雾气朦胧的柜门,指尖在几种口味间游移:“你要脆皮条还是迷你杯?”
“迷你杯。”江获屿不假思索地回答,“化了也不会沾手。”语气里带着对整洁近乎偏执的讲究。
“什么口味?”
“你挑。”他顺势贴近她的肩膀,“你选的我都喜欢。”
冰柜的冷气与手臂上的温热形成奇妙的温差,让她全身的皮肤都瞬间紧绷起来。
目光在口味间游移,最终落在那罐夏威夷果仁上,这是她自己觉得好吃的味道,“这个?”
“嗯。”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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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完账走出超市,江获屿终于舍得松开温时溪的手,却在下一秒冷不丁地将她的手掌整个塞进自己的裤袋里。
“等我吃完再牵你。”他晃了晃右手上的迷你杯。
温时溪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手指在他口袋里不安分地动了动,作势要抽出来。
他立即用手掌从口袋外侧牢牢盖住她,“别跑。”
温时溪环顾四周,从喉间溢出一声无奈的轻笑:“你不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像在偷你的东西吗?”
“心都被你偷走了还说这些。”他的手掌突然发力按了按。
她的掌心贴着他的大腿,薄薄的布料之上又是他的掌心,热度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将从冰柜前带来的凉意蒸腾得干净。
“你别乱动,冰淇淋要化了。”
她没好气地瞪他,早知道刚才就该选别的东西:“那你倒是快吃啊。”
“那你倒是别跑啊!”
江获屿骤然提高音量,引得刚结完账的老夫妻频频侧目。老太太手里攥着长长的购物小票,眼睛却一直往他们交缠的姿势上瞟。
温时溪耳根发烫,低头盯着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我就在你旁边,保证不跑。”
江获屿这才松开桎梏,眼尾微挑,“偷走的东西,记得好好保管。”
她迅速抽出手,故作嫌弃地在衣服上蹭了蹭,“还给你好了。”
“售出概不退换。”他慢条斯理地掀开冰淇淋盖子,空气从杯子里窜出来发出一声闷响。
温时溪扬起下巴,“那我转让。”
江获屿咬住木勺,舌尖卷走顶端融化的奶油,眼神里带着笃定,“别人承受不了。”
他这句话像裹着蜜的刺,轻轻扎进温时溪的心尖。言外之意,是只有她能承受。
一种隐秘的胜负欲突然在胸腔里膨胀。像是赢了场没在明面上较量的比赛,又不知道赢了谁,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只是在心口形成了一种莫名诡异的满足感,嘴角有些不争气地想要上扬,她连忙推着他往前走:“别在这挡道。”指尖抵在他后背,能清晰感受到衬衫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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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超市,要绕过长长的弧形走廊才能到下行的手扶梯。这像一条通往赛博世界的时光隧道,两侧的夹娃娃机闪烁着炫目的霓虹,玻璃橱窗里的毛绒玩具以各种滑稽的姿势悬垂着。投币游戏机此起彼伏的发出电子音效,与二次元背景音交织成一首数字交响诗。
温时溪用余光偷偷瞄着走在身侧的人。江获屿吃冰淇淋会先刮一圈边缘融化的部分,再小心挖取嵌着果仁的核心。
夏威夷果在他齿尖碎裂时,他满足地眯起眼,这个男人此刻正为一口甜食流露出最本真的快乐。
那纯粹的愉悦如此具象化,仿佛能看见多巴胺化作金色光点在他周身飞舞。光点一不小心就落到了她的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盯着他手里的冰淇淋看。
“你现在不能吃。”江获屿脚步未停,“过几天再买给你。”
“谁想吃了!”
“羡慕的眼泪都要从嘴角流下来了。”他故意将冰淇淋举到她眼前晃了晃,奶油在杯壁留下一圈圈黏稠的线条。
温时溪嘴角扯开,却不是愉悦的弧度。指尖慢条斯理地拆开草莓巧克力的包装,铝箔纸发出窸窣的声音。
一口将巧克力塞进嘴里,“说得像谁没有似的。”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霓虹灯牌变幻的光影里,她双眼眯成细线,如同舔完爪子的豹,看似慵懒却藏着未消的杀意。
江获屿望着她从唇齿间隐约露出的巧克力,突然觉得手里的冰淇淋失了味道。
“给我一颗。”他伸手要去够她掌心的那盒巧克力。
温时溪敏捷地往旁边撤了半步,将巧克力藏到身侧,“哪有这种好事?”
太鼓达人的鼓点与他们错落的脚步重叠,夹娃娃机的彩虹光晕映在两人之间。江获屿望着她因得意而微扬的下颌,真希望这条浮夸的走道永远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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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广场的停车场时,已经是三个小时后的事了。夜空被灯光蒙上一层朦胧的昏黄,远处的商铺早已落下卷闸,铁皮在夜风中偶尔发出轻微的震颤。
温时溪解开安全带,金属扣弹回的声响在静谧中格外清脆,“江总,我先回去了。”指尖刚触到门把,就被江获屿温热的手掌覆住。
“时溪。”他的声音很轻,却让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爱情。”
仪表盘的微光映在他的侧脸,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两片认真的阴影,“我不完美,你不完美,正因如此,我们才不是平平无奇。”
车窗外传来野猫的呜咽,温时溪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又继续道:“还没开始就执着于结果,只会让过程充满痛苦。人和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约定俗成的结局。”
江获屿指尖轻轻摩挲她手腕内侧的肌肤,那里有脉搏在急促跳动,“相爱是结果,白头偕老也是结果。无论哪一种,”他望进她眼底,“我都给得起。”
“你爱我,别退缩好吗?”
狭小的车厢里,温度正在一寸一寸升高,像夏日的太阳般灼热。温时溪忽然听到一阵阵细碎的声响,那是如春冰般的防线在阳光下慢慢龟裂的声音。
那些细密的裂纹从最脆弱的一点开始蔓延,如同蛛网般四散开来。冰面在后退,面积在缩小,她站在不断消融的边缘,几乎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颤。寒意从裂缝中渗出,让她本能地颤抖,害怕猝不及防地就得给出答案。
江获屿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惧意,在即将踏上那脆弱冰面的前一刻,适时地收住了脚步,“多久我都愿意等,但也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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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拉蒂关门时的声音很轻,温时溪站在路灯下,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纤长,像一株在夜色中舒展的植物。
还未迈步,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获屿已经从另一侧绕过来,皮鞋碾过碎砂石的声响让她肩胛不自觉地向内扣紧。
手腕突然被温热的手掌圈住,一个轻柔的力道就将她转了过去,下一秒,整个人被拥入他怀中,“怎么办?”江获屿的声音闷在她的发间,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委屈,“才分开一秒,我就开始想你了。”
温时溪没有挣扎,只有隐秘的共鸣在胸腔震荡。江获屿的拥抱如此用力,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骨骼里,吞噬她,合二为一。
这是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的紧密相贴,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胸膛的轮廓,肌理的线条,以及那隔着衣料传来的、从小腹漫上来的、几乎烫伤的温度。
月光压在她背上,在肌肤表面催生出细密的绒毛,沿着脊椎一节一节往上搔刮。一股奇异的酥麻感从尾椎窜上来,让她四肢百骸失去了力量,想要化成一滩无型的泥瘫软在他怀里,被他的力道捧在手心里。
江获屿的唇贴上来时,像一片灼热的烙印落在颈间。饱满的唇瓣沿着她脖颈的曲线细细描摹,每一次落下,她的腹腔就收紧一寸。温时溪的呼吸几乎暂停,大脑在缺氧前发出尖锐警报:“危险”
这刺耳的尖叫刺破混沌,帮她找回了呼吸。她突然张口,在他后颈的软肉上重重咬下一口。
江获屿吃痛后退半步,手掌捂着那处新鲜的齿痕,眼底泛着一丝被打破情绪的愠怒,“你属狗啊!”
温时溪捂住自己发烫的颈侧,那片肌肤仿佛已经叛逃出身体的统治,对眼前的人生出独立的渴望,“你才是属狗的!”声音里带着未消的颤意。
江获屿忽然笑起来,那笑声是从胸腔深处震荡而无可奈何,“好啊,狗跟狗,绝配!”
她也跟着笑了,短促的笑声像一串铃铛在夜色中清脆的碰撞。直到晚风暂歇,树影停止摇晃,她才喊了一句:“狗,我回去了。”
他低头轻笑,再抬眼时,眸中盛满整片星河的温柔:“狗,晚安。”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最终在拐角处彻底分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彼此的气息,像断开的藕节,将丝拉得很长,长到不限制距离。
夜色沉沉,月亮羞得藏住半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