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梦里,只能看到江获屿经过3007房间之后突然倒地,看不到任何时间信息。按照酒店的客房预定情况,三天后,客房3001到3008入住的客人是翡丽酒店集团董事会的八位股东。
温时溪认为江获屿可能是刚从某位股东的房间里出来。
这么说来,时间应该发生在早上,因为下午将召开董事会会议,晚上又安排董事会聚餐,他大概不会在这期间跑到别人的房间去才对。
江获屿垂眸看她站在那儿,眉心微蹙,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忧色,心里忽然就软成一摊春泥,化得不成形状。
可转瞬那点顽劣的心思又冒出头,声音故意带着点虚弱的黏糊:“昨天流了好多鼻血……”
他抬手揉了揉鼻梁,像是真有些不适,“到现在都还有点晕呢……”
温时溪蓦然回神,一抬头,正撞上那双墨玉似的眼睛里。见他惯常的装模作样,眼里含上点水光,就真的变成一副可怜的模样,可无形的尾巴卷着那点狡黠偏又藏不住,明晃晃地在那摇呀摇。
“去医务室找值班医生看看,”她扬了扬下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江获屿伸手捏住她的袖口一角,两根手指轻轻捻着那点衣料晃了晃,“我就是有一点点、一点点晕……”鼻音又黏腻起来,“抱一下就好了。”
温时溪抽回手,力道不轻不重,恰好甩开他的纠缠。
他也不恼,像是早料到她这般反应,笑吟吟地又凑近半步,“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每隔一小时跟你报备一次身体状况,好不好?”
江获屿这话本是随口一说,可她却忽然抬眼,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竟点了点头,“好。”
江获屿怔住,笑意凝在唇角。一个念头倏地闪过,他眸色深了深,声音也沉下来,“……你是不是梦见我出事了?”
温时溪喉咙一紧,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我怎么可能梦见你!”她反驳得太快,倒显出一股气急败坏的意味。
他又恢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你为什么突然关心我~”
她别过脸,脖子绷紧,“……怕你在周年庆上惹麻烦。”
江获屿笃定温时溪做了关于自己的预知梦。在周年庆上惹麻烦吗?
她是昨天晚上做的梦,周年庆应算四天后。难道之前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她其实能梦到是四天后,或者是更遥远的事?
他看着她,眼底那点玩闹的神色褪去,“我下午就去体检。”
温时溪没有应声,可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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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获屿是格外惜命的人,不会和陆凌科去打马球,看到没牵绳的狗会自动绕道,走在井盖上怕掉下去,得知自己身体可能会出事,他立刻就去做了检查。
程博伦是江获屿的朋友,这位33岁的医学博士,不光继承了家里的私立连锁医院,也顺便把首席坐诊专家的位子也“世袭”了。
他瞥见电脑系统里的体检类型:婚检套餐,镜片后面的眼睛骤然瞪大,“你要结婚了?”目光扫过江获屿身后的紧闭的诊室门,“太太呢?”
“正在努力当中。”江获屿从容地交叠双腿,应得坦荡:“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婚检。”
程博伦嗤笑一声,推了推镜框,“那算什么?”
“前瞻性婚前健康评估。”
“所以你是在……”程博伦摘下眼镜擦了擦,“给单方面认定的未来婚姻关系做医学公证?”
江获屿笑了笑,并不否认,“程医生,帮我看看,未来一个星期内,我可能出现健康状况恶化的概率有多少?”
程博伦戴上眼镜,抽出胸部x光片,举到灯下仔细看了看,“心肺都挺好。”从电脑上调出已经出炉的加急体检报告,“内科检查没问题,遗传基因不携带病变基因,血液也干净。”
他夸了一句,“江总这日子过得还挺自律的。”
“精准风控,健康投资回报率必须拉满。”江获屿正了正脖子上的海军蓝领带,出门在外,领带颜色也变得低调了一些。“所以我非常健康?”
“是的。随时可以结婚。”程博伦往后一靠,十指交叉叠在腹部上,唇角勾起,“如果你有太太的话。”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突发状况的可能?”
程医生指尖在鼠标上滑动,“各项指标都不错,就是肾火旺了点。”他挑了挑眉,“适当减少压力,晚上别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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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工食堂里,苏雨媛还在慢条斯理地将猪肝炒木耳里的辣椒籽挑出来,邵康就给她发了信息:【我到酒店大堂了。】
“这么快!”苏雨媛背脊像通电般挺直,她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下午一点钟,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小时。
坐在对面的温时溪看着她几乎没动过的白米饭,眉头微蹙,“赶紧多吃几口再去。”
话音刚落,温时溪也收到邵康的信息:【你现在有空吗?】
温时溪认为自己不太有空,饭才吃了一半,【有什么事吗?】
邵康发来一张照片,前台大理石墙壁上翡丽的金色LoGo:【我在楼下,要不要见一面?带了点东西给你。】
不锈钢勺无意识地刮过盘子,发出细碎的金属声响,温时溪盯着手机屏幕,咀嚼地速度越放越慢,胸口突然泛起一阵微妙的滞涩。
她猛地想起周知念邀请她喝酒的那个晚上,赵雅婧说过:“拒绝就要干脆,不然男人总觉得还有下次。”
她的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最终点了下去,【等你拍摄结束吧。】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邵康很快回复:【oK.】
“那我先过去了。”苏雨媛端上盘子转身就走,温时溪对着她的背影应了声,“好。”
手机屏幕的数字跳到13:00,一只“布谷鸟”准时发来了报时,【12点-13点,健健康康~】
她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那信息尾巴上荡着的小波浪,就好像江获屿本人站在那挤眉弄眼似的,胸口堵着的那团郁结一下子就化开,像块方糖消融在红茶里,尝到一口醇厚的甜。
他又发来三页体检报告:【医生说只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每天抱抱就能治愈了。】
温时溪一一放大图片,最下端的体检结论上写着:所检项目未见明显异常、正常心电图,以及心肺膈未见明显异常。
心里的石头刚落下,一对一指导那天晚上,江获屿“咚”地一声倒地的画面又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所以你之前晕倒和吃药都是在骗我?】
江获屿:【我可以解释,你在哪?我当面和你解释。】
温时溪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勺子在米饭上划出几道痕迹,又慢慢抹平。她忽然觉得有些荒唐,按理说自己该生气的,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着的,却只有一种近乎脱力的庆幸。
她唇线抿紧,勺子用力在米饭里戳了一下,仿佛那是江获屿的脑袋,泄完愤,又轻轻呼了口气,嘴角缓慢上扬,“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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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江获屿已经报了四次时,道了四次歉。发了长篇文字解释自己装病只是一种商业策略,是为了让周慕归留在亚太地区,避免江庭柳母子权力过度集中,其中还有一堆诸如“关联交易”、“多元决策”之类温时溪看不懂的字眼。
【当时只是想测试你的临机处理能力,并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不要不理我。】
温时溪明明挤不出半分怒气,可看着这些信息,心里依旧涌起一股快意,骗她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邵康结束了拍摄,约她在大堂休息区见面。
温时溪看见邵康的第一眼,就断定他谎报身高了。他穿了一双鞋跟很厚的靴子,看起来却勉勉强强撑到一米八,“你好。”
“时溪,你好。”邵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一笑,“你比照片上好看。”
“谢谢。”温时溪嘴角挂着职业弧度,“拍摄顺利吗?”
“挺顺利的。”邵康招了招手,让助理把相机拿过来。他操作了一会,把素材递过来,“你可以看一下,但别不小心删了。”
温时溪连忙摆手,“我对相机不熟,还是不要乱碰好了。”
“那给你看几段吧,”邵康迈步向前,与温时溪并肩站着,“这几条我觉得拍得特别好,剪出来一定很不错。”
都是些零碎的空镜头,温时溪不懂摄影,也想象不出视频剪辑出来是什么样的,只好客气地回了一句:“拍得挺好看的。”
“对了,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温时溪还没来得及拒绝,邵康已经转身朝助理方向走去了,回来时手上拎着YSL的彩妆限定礼盒,举到她面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