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的门被猛地推开,走廊的灯光趁机涌了进去,江获屿半只脚刚跨过门框,后背就被一股力量攥住了。
温时溪紧紧抓着他的西装外套,平整的布料在她指尖堆出褶皱,“你敢发试试看!”
她潜意识里认为江获屿肯定不会做这么没有规矩的事,可又觉得他有1%的万一会做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明知道他99%是在逗自己,还是追着他的脚步来到了楼梯间。
“别动手动脚的,”江获屿侧头,下巴越过肩膀,眼角弯出一道戏谑的弧度,“被同事看到了影响不好。”
温时溪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左右乱晃的眼神里写满心虚,见四周没人才松了口气。怒瞪着那道背影,“你也知道影响不好!”
江获屿用手背捋了捋被抓皱的后襟,抚平那股在衣服被抓皱的愠怒,与被她抓的窃喜之间泛起的难以言喻的痒。
他往前迈了几步,后背倚靠在白水泥墙上,双手抱臂,眼角含笑睨着她,“是你自己跟过来的,不算我以权谋私吧。”
温时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后槽牙碾了碾。真是小心眼,不过是说了他一次就这么记仇。
江获屿看起来是打算好好说话的模样,她便踏进了石灰地板,将安全通道的门关了起来。
“江总,请你不要再这样了,真的会被同事误会的。”
她的语气认真,可江获屿却蹙着眉眨了眨眼,“江总是谁啊?”看着她咬着下唇瞪着自己,牙齿突然就龇开了,“我只认识江获屿。”
“江获屿!”
温时溪喊出这三个字时分明凶巴巴的,可听在他耳朵里却像裹了蜜的嗔怪,连带眼底那颗泪痣都带着得逞的快意,“我在。”
在你的头,小爱同学吗。
温时溪默默地在心里开导自己,算了,没脸没皮咱肯定比不过江获屿的。她扬起嘴角,微笑着警告他,“再给我点赞我就屏蔽你。”
“我给摸摸小猫头点赞的时候你怎么不生气?”江获屿慢悠悠地站直起身,向前一步,阴影笼罩下来,声音轻得像在哄人,“就给我一个人看呀~”
空气突然变得稀薄,石灰地板特有的那股灰蒙蒙气味从脚底下漫了上来,温时溪呼吸一滞,耳尖缺氧似的涨得通红,却梗着脖子瞪他,“废话!”
起初看到那张酒店贴着封条的照片时,温时溪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通过识图才知道那是格鲁吉亚分店的大门。
其实她不是很能共情酒店倒闭这件事有多难受。在她看来125家和124家好像没什么区别,对她而言都是很多很多。
如果仅有一家酒店且倒闭了,反而会让她觉得难受。可是江获屿连续两晚都求安慰,应该是真的很难过吧。
鬼使神差地,她觉得安慰一下也不是不行。可直接安慰又太过别扭,考虑了很久,她才决定在朋友圈拐弯抹角的关心一下。
安慰江获屿那肯定是仅他可见啊,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味了呢。
江获屿肩膀抖得厉害,“嗤嗤”的笑声从齿缝里漏出来,活像汽水盖子没拧紧,气泡一顶一顶地往外窜。
温时溪看着就来气,牙根发痒,冷嘲热讽了一句,“还把某个大男人感动得哭鼻子了。”
瓶口突然被人一把按住,所有欢腾的泡沫瞬间哑在喉咙里,江获屿脸颊比脖子红了一个度,“大男人怎么就不能哭鼻子了!”
“我没说大男人不能哭鼻子啊。”温时溪耸肩往旁边一瞥,“我只是说某个大男人哭鼻子了。”
她正过脸来,嘴角一勾,一字一顿,“这是一个陈、述、句。”
江获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她逆着微光,眼睛弯成两道弦月,脑袋得意地左右摇晃,像钟摆一样在他深黑的瞳孔里来回摆动,在他心脏叩出钟响。
温时溪十指交叉,反手往前舒展了一下,“哎呀~回去工作咯~”尾音跳跃着,“不然某个大男人又要哭鼻子了。”
温时溪刚转身要走,江获屿长腿一迈,宽厚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一抬头,就看到眼前那张脸上挂着三分委屈,七分赖皮的讹人表情。
“你把我弄哭了就得负责。”连嗓音都带着一股黏糊劲。
她几乎是立即“哈”了出来,语调里是满满的荒唐。眼睛斜斜地剜了他一下,“不好意思,本人不提供这种服务。”
“我不管。”看江获屿的架势就是讹定她了,“我一个大男人哭了,以后就没人要了。你必须负责到底。”
“没人要就当垃圾回收了吧。”她扯了扯嘴角,微微弯腰,“江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有样东西要给你。”江获屿突然收敛起笑意,方才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荡然无存。修长的手指探入西装内袋,取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还烫着翡丽的LoGo,镶着孔雀蓝的边。
温时溪瞳孔骤缩,连退两步,某个念头瞬间在脑中炸开,连耳垂都开始发烫,28岁的纯情大男人要写情书了?不是吧!
江获屿见她这副模样,嗤笑着将信封在掌心敲了敲,“想什么呢。”纸张划过空气发出脆响,“看看。”
温时溪半信半疑,始终没有伸手。江获屿直接将信封塞到了她的手中,“你会喜欢的。”
她战战兢兢地抽出信纸,带出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展开既见规整的钢笔字:【致最优秀的VIp宾客关系经理温时溪】。
读到这,她狐疑地抬眼,却见江获屿单手插兜,努了努嘴,“往下看。”
这是江获屿手写的一份感谢信,在第比利斯看到她朋友圈里那张投诉页面的截图时,他就想写了。直到今天早上才完全酝酿好情绪,提笔写下了这封信。
信里肯定了温时溪入职以来所有的努力,表扬她尽职尽责地完成好每一次工作,感谢她一直以来的种种付出:抢救了客人、找到了遗失物、制服了嫌疑人……她的细心、耐心、贴心,都被仔仔细细地写了下来。最后的署名是:【VIp客人 江获屿】
温时溪眼眶倏地一热,视线顿时模糊起来。一抬头,两人的目光就撞了个满怀。江获屿微笑着,嗓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谢谢你!”
豆大的泪珠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啪嗒坠落。有一颗挂在下巴尖上悬而未决,被他用指背轻轻揩去,“时溪,你真的很棒。”
她“呜哇”一声哭了出来,积攒了多时的委屈、疲惫和自我质疑全部化作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
江获屿愣了一下,随即张开双臂想将她揽入怀中,谁料温时溪伸手用力抵住他的胸口,呜咽声中带着坚持,“别以为写一封感谢信就能随便抱我。”
“好啦,不抱不抱。”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收回双手垂在身侧,站得笔直,“我不抱你,但你可以抱我。”
温时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在他胸口的手掌带着娇嗔的意味,鼻音浓重,“谁要抱你啊。”
江获屿又像一罐漏气的汽水般噗噗的笑着,“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毛巾。”
安全通道的门缓缓合上,温时溪坐在台阶上,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封信。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一滴不小心打在纸上,她慌忙低头去吹,却在纸上晕开一道更深的水痕。
她连忙在空中晃了晃,直到水渍风干,才轻手轻脚地折起起来,慢慢地放回信封里。
虽然从口袋里取出时就已经有些皱巴,又沾上了泪渍,但这就是她收到的第一封感谢信,不完美,却珍贵得让她舍不得放下。
江获屿回来了,走廊的暖黄灯光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半边朦胧的金色。西装外套不知道被他丢在哪了,身上只剩一件衬衫,袖子被随意卷到手肘,布料皱巴巴的,还溅了几滴拧毛巾时留下的水渍。
温时溪抬起头,泪水模糊间,她突然觉得,这个臭男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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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展倒计时第二天,秦远提前出现在了翡丽酒店,西装革履,戴了一副金丝眼镜,要不是温时溪提前听说过他那些风流韵事,肯定会觉得这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男人。
“谢谢你。”秦远将行李箱从温时溪手里接过去,连语气都是一副极具教养的模样。
“那秦先生,我就不打扰了,祝您休息愉快。”
温时溪退出房门后,秦远立即给江获屿发了一条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还不错。】跟他第一次看温时溪照片时的评价一样。
江获屿在会议空隙回了他一句:【何止不错!非常不错!超级不错!】
秦远坐在总统套房的床上,嗤笑一声,死舔狗,别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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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展的展品已经陆陆续续进入会场了,直到在行政酒廊见到周知念,温时溪才知道“过几天就要见面”是怎么回事。
意大利Vespera是这次珠宝展参展的珠宝商之一,周知念便是这家厂商的高级珠宝销售顾问,今天随着价值1.2亿的展品“永恒囚徒”一起抵达翡丽。
和印象里无差,周知念依然如同米兰骄阳下的银杏叶那般耀眼,他站在行政酒廊的线条灯光下,微微一笑,“时溪,好久不见。”
温时溪回了一个同样温和的笑容,“好久不见。”
“前几天刚好刷到你的朋友圈。”周知念将手中的鸡尾酒放到吧台上,“没想到会这么巧。”
温时溪刚想开口,秦远就硬生生地插了进来,“温经理,我那个房间的窗户怎么有奇怪的声音,你帮我看看。”
温时溪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秦远看着她走远,马上给江获屿发了一条信息:【刚才在行政酒廊有个男人找你老婆聊天,我帮你分开了,尾款9折,oK?】
江获屿:【客人?你不要影响她工作。】
秦远“嘁”了一声,【他们看起来认识,这男的还挺帅的。】
【我是那种看到老婆跟别的男人说话就会胡乱猜忌的人吗?少拿她来威胁我。】
江获屿刚发完这句话,转头就发信息问温时溪:
【刚才在行政酒廊那个男的是你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