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龟驮着一行人踏上对岸时,龟甲上的水渍正被热风烤出白痕。孙悟空率先跳下去,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将最后一点水汽甩干;猪八戒扛着钉耙趔趄了两步,还在念叨“少个挑担子的倒省事儿”;唐僧踩着白马的镫子下马,回头望了眼奔腾的河面,终究只是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流沙河依旧在身后咆哮,只是那道在河底沉浮的身影,再也等不到那个愿意为他念一句“徒弟”的人了。
河底的暗流卷着沙和尚往前冲,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腾,颈间的骷髅项链被水流扯得笔直,每块骷髅头的眼窝都对着前方那片越来越小的龟甲影子。降妖宝杖在水底划出凌乱的弧光,搅起的泥沙让他连龙龟的轮廓都快看不清了。
“小白龙!慢些!慢些啊!”他扯着嗓子喊,声音被水流割得支离破碎,一半沉进河底的淤泥里,一半浮到水面时,早被龙龟划开的浪涛吞没。他知道那是西海三太子化身的灵龟,当年在天庭见过几面的——可此刻那宽阔的龟背像片顺水漂流的云,任他怎么发力,距离都在一寸寸拉大。
“师父!唐师父!”他又转向上方喊,喉咙里涌上腥甜的水味,“弟子愿皈依!愿护您西行!”浑浊的眼里滚出两滴泪,混着河水根本分不清。龙龟的影子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个模糊的黑点,被远处的河岸线轻轻一擦,就彻底没了踪迹。
他还在追,四肢早已麻木,却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似的停不下来。水流灌进嘴里,咸涩的味道里,竟还掺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绝望。
白龙龟的背甲刚触到西岸的沙地,孙悟空便一个筋斗翻落,金箍棒在掌心转了半圈,敲得地面尘土飞扬。“呆子,还愣着做什么?”他回头踹了踹还趴在龟甲上哼哼的猪八戒,“再磨蹭些,今晚怕是要在荒郊野岭啃草根。”
猪八戒嘟囔着爬起来,揉了揉被龟甲硌得生疼的肚子,瞥见唐僧已牵着白马往西行,忙扛着钉耙追上去:“师父等等老猪!咱可说好了,前面化斋得先紧着我来!”
唐僧脚步未停,袈裟在风里舒展如流云,念珠在指间滑过最后一颗时,他回头望了眼身后奔腾的流沙河,河面上波光粼粼,早已看不见半分人影。“阿弥陀佛。”一声轻喃散在风里,他转回身,跟着龙龟,一步步踏入前方漫无边际的黄沙道。
白龙龟沉回河沿,巨大的身影渐渐跟随着唐僧等人西区。流沙河依旧横亘在来路,只是那道向西的足迹,已再无回头的意思。
流沙河的浊浪卷着沙和尚上下浮沉,他早已没了力气追赶,只能任由水流将自己推搡着打转。颈间的骷髅项链垂在胸前,被他无意识地攥在手心,冰凉的骨面硌得掌心生疼,却抵不过心口那阵空落落的钝痛。
“师父……怎么就走了呢……”他咧开嘴,浑浊的泪水混着河水往嘴里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方才还抱着的一丝希望,此刻全被西岸远去的马蹄声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