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明北镇抚司的雇员来说,哭嚎声就是最美妙的乐章。
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有得吃了。
没人会把朝中发那些俸禄当肉,真正想要吃香喝辣的,还得是从那些朱甍碧瓦里面狠狠割下点料子。
所以上门送温暖这项服务,在北司各部当中还是非常抢手的。
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也就是穷得人尽皆知的皇家。导致北司需要寻找别的路数维持资金循环,而不是只依靠皇家内帑拨款过日子。
北司的资金和俸禄是皇家发的,跟户部没有任何关系。
好消息是,北司完全自成体系了,几乎不会被内阁掣肘。
坏消息是,穷得荡气回肠的皇家,似乎也养不起过于“高效”的北司了。
俸禄照发,行动资金随缘。
其他?不管!也管不起!
这就导致了一个神奇的现象,就是北司工作需要自己找门路“筹钱”。
但厂卫又能有什么门路呢?
无非就是送温暖的老本行了。
而有幸参与这些门路的人,带队的领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你得先让牛吃饱,再让牛干活。
这个道理,总是在干水下业务的北司可再清楚不过了。
给不够料子,谁都可能背叛你,谁都可能成为从你身后刺来的利刃。
所以北司在某种程度上很大方,绝不会出现因为自家报价太低,而导致合作人变成二五仔甚至碟中谍这种逆天情况。
说白了,北司很多时候就是直接用钱砸出来的情报门路。
像这样的额外成本,皇家是不可能给报销也确实没钱来报销的。
所以只能由北司内部自己承担。
“所以,你不要让我为难啊。”
柳府大院里,被刀枪强迫着跪在地上的柳道行黑着一张老脸,看也不看眼前这个拿腰刀威胁自己的鹰犬。
可他的某个儿子忽然喊道:“我柳家是无辜的!是清白的!
方阁老是了解我父亲的!
你们再给他打个电话吧!”
像这般抽象且可悲的表现,让柳道行的脸色更黑了。
而那审问他的领官,更是对种小丑行径完全视而不见。
现在柳家大半男丁都被押在院里,就算不在家的估计也另有人去捉。
柳道行知道,柳家多半是完了。
就算他那个阁臣徒弟可以救,估计也是赶不上趟了。
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因为他在别处还藏有五千两黄金。
只要能熬过这一劫,哪怕只有一个柳家人活着离开昭狱,他柳家就能靠这笔钱再次兴旺起来!
所以他咬着牙不肯说,甚至还摆出一副卫道士的嘴脸,蔑视着眼前的北司鹰犬。
给人都气笑了,拿刀背拍了拍他那满是皱纹的老脸,冷声道:“都说了,单子上的东西连半个子儿都不能少!”
“哪怕是少了一个子儿,提督大人都要给我来一刀子!”
“你还敢给我藏五千两黄金?”
“怎么?你替我扛五千刀吗?”
柳道行心中一凛,也很无语,心想这个北司的丘八看来是真不识数,一个子儿等于一两黄金这种事你是真敢想啊!
但他还是一言不发,他可不敢拿整个柳家的未来冒险。
“好!你有种!”
那北司的领官冷笑:“你是首犯,我确实不能处置了你。”
“但你别忘了,你还有家眷呢!”
柳道行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疑不定。
就算他已经获罪于天,他的家人也依然是官眷!哪怕是罪大恶极,处理官眷也自有一套规矩在,绝对不能随意羞辱欺凌,甚至无端刹害。
毕竟天下乌纱是一家,最基础的体面都还是要保障的,免得大家兔死狐悲。
而任何在这方面越界的行为,都可以说是对所有乌纱的挑衅!
柳道行是惊恐,但还不敢相信。
但眼前这人却迎着他的目光,向周围的手下们使了眼色。
然后,那些士卒就动了。
一批拽出柳道行的长孙和幼子,另一批甚至径直走向内院。
柳府女眷被暂时看押的内院!
“你!你要做什么?!”
柳道行来回看看,一边是步步逼近自家内院的豺狼,一边是拽住长孙幼子的虎豹。
他是真的害怕了。
同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这鹰犬爪牙怎敢?!它又哪里来的胆子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那领官面上冷笑,心想这老头真是净会给他找麻烦。
院里找不到的东西,那可是在场的兄弟们都有份的啊!要是给你藏着不交,到时候拉回昭狱审出来,那还有我们的份吗?
这涉及到自身利益的问题,那领官自然不会再管什么窗户纸的问题了。
开玩笑!挡我赚米?
别说纸糊的,就算是防盗窗我都能给你手动拆除!
所以他邪笑道:“我记得你有个小妾长得很是别致啊!”
“要不……让我的兄弟们排个队?”
他扭头,左看看,右看看。
一众兄弟:“多谢宇文将……不对,多谢校尉大人!”
柳道行心中大骂,但还是憋红了脸强行忍下了这个乌龟壳。
一件“衣服”而已,那里镶金的都比不上五千两黄金,更比不上柳家的未来。
但他的目光又停留在幼子长孙身上。
“翁翁!救我啊!”
他的长孙哭嚎着,不断求救。
而他那自小被宠坏的幼子,早就被吓得昏厥了过去。
他颤抖着,嘴里那本就不剩多少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高皇帝在上!您开开眼吧!看看这些鹰犬是怎么折辱老臣的啊!”
“我大明六百年的江山社稷,要被它们害得岌岌可危啦!”
“陛下啊!您快来看看吧!”
柳道行忽然像疯了似的,竟然把自己扯得披头散发,起身乱走,胡言乱语。
吓得那领官都后退了一步。
但旋即又察觉到不对。
这老登在装疯?
毕竟谁不知道,高皇帝最恨的就是柳家这般假道学、真蛀虫的老臣了。
整日里之乎者也,写的奏本通篇几千字都是废话,正事儿没干多少,背地里净忙着寻摸阿堵之物了。
这种人若是生在洪武年间,怕不是得被高皇帝做成稻草人挂城门上风干?
我们还只是排排队,高皇帝怕不是能为你研究出一套全自动绿帽获取流程?
就这你还敢让高皇帝“开开眼”?
那位要是真的开眼了,你的下场好像会比现在惨上无数倍吧!
所以领官断定他是在装疯卖傻,所以狞笑着让人拽来了他的幼子,手中的腰刀直接架到这怂包的脖子上。
喜欢晕?那就永远别醒了!
“哎呀!竟然将柳大人逼疯了!”
“真是罪过罪过~”
“我听说黑汪血可以辟邪,可惜贵府又没有养黑汪。”
“不过我看这厮有一头黑发,长得也算是人模狗样,要不凑合着用吧?”
“柳尚书,您说呢?”
对于这般明摆着的威胁,柳道行还是在胡乱走、胡乱说,完全置若罔闻。
气得那领官,猛然举刀就要下手。
“住手。”
结果寒芒落下之前,戴着那滑稽面具的提督大人走了进来。
他喊得不算大声,但却足以让领官手中的刀芒戛然而止。
随后猛地收刀入鞘,转身作揖恭迎。
在场的士卒们更是跪地相迎,哪怕是押着柳家长孙的也不例外,只把那小子一脚踹到旁边,别打扰自己行礼就行。
一时间,这大院内竟只剩提督一人还直直地站着。
因为此时柳道行已经扑倒在地,正开始来回打滚秀演技了。
听见柳家内院传来阵阵哭嚎尖叫,提督声音极为冰冷:“马上停了,已经坏了规矩的回去全部杖责八十。”
领官额头见汗,也顾不得自己这波算是坑了自家兄弟,只得赶紧领命离去。
“都起来。”
提督看向疯得有模有样的柳道行,缓缓开口道:“柳尚书何至于此呢?”
“我等上有公主殿下手谕。”
说着,他朝着皇宫方向拱手。
“下有贵府往来的细则。”
“该有的都有了,您这样负隅顽抗实在没什么意思。”
“还是趁早把东西都交出来,免得贵府老弱妇孺再受什么罪才是。”
他蹲下身,似乎很诚恳:“您也是知道我们北司的,向来都是最讲规矩。”
“干干净净进昭狱。”
“便可无事发生。”
“可若是藏了什么再进去,那您就该感受到传闻里的昭狱是什么样的了。”
作为总督,他也是需要一点点铜臭味来维持“生活下去的勇气”。
五千两黄金啊!还是藏在别处的!
那等他们在这儿审出来,回去之后打个条子给户部说“没搜到”不就行了?
所以他根本不打算放过柳道行,进来唱红脸也是因为手下太不靠谱了。
还是太久没干这活了啊!看来以后应该尽快加强实践!
多多赚……不对,是多多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