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妮丝一言不发,静静坐在那里。
泪痕未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复杂地投向崔辞忧。
片刻之后,她深吸一口气,霍然起身,快步向崔辞忧走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余怒未消,要打我一顿出气吗?】
崔辞忧心中微微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或耳光并未落下。
站在崔辞忧面前,先前还显得,有些气势汹汹的塞妮丝。
突然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般,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她的头埋在崔辞忧的肩窝,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如决堤般爆发出来,化为断断续续的、充满了无尽委屈的嚎啕:
“谢谢你……呜……真的……谢谢你……辞忧!”
“谢谢你!让我……让我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呜呜呜……我不用再……呜……”
她的手臂勒得崔辞忧,有些轻微的疼痛,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的衣衫。
但他没有动,只是任由她宣泄着,积压在心底的所有痛苦与释然。
一旁的保罗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他的语气又急又有些底气不足地喊道:
“啊!辞忧,你这个家伙!快……快放开我的老婆!”
塞妮丝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却眼神锐利地瞪向保罗,带着浓重的鼻音呵斥道:
“保罗!你给我闭嘴!”
【塞……塞妮丝她……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抱辞忧呢!】
洛琪希站在不远处,小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法袍下摆。
等到塞妮丝的情绪,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她才缓缓松开崔辞忧,后退一步,红肿的眼眶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她用一种几乎精疲力尽的声音,对客厅里的所有人轻声说道: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我……我有些累了。”
保罗闻言,如蒙大赦,脸上却又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茫然,像是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过关”了。
他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看塞妮丝的脸色,见她没有任何进一步追究或发怒的表示,只是默默地转身,由莉莉娅搀扶着准备回房休息。
他才如同虚脱一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他又偷偷地、飞快地看了崔辞忧一眼,眼神复杂,对他隐晦地使了个眼色,像是在传递“拜托了”或者“多谢了”的信号。
崔辞忧没有理会他那复杂的小动作,只是对莉莉娅和洛琪希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跟他来。
一同走向了,一楼的一间房间(这间房是莉莉娅的卧室)。
“明天一早,我会去村里找一处长期、且独立的住处。”
崔辞忧对跟在身后的莉莉娅说道,声音平静而清晰。
“你的薪水,我会从明天开始正式计算,按月支付,标准……就参照罗亚市贵族府邸一级女仆的标准吧。”
“现在,你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任务,就是安心养胎,照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其他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你再操心了。”
说着,崔辞忧从怀中取出钱袋,递到莉莉娅面前:
“这些钱你先拿着应急。如果还需要什么,或者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告诉我,或者告诉洛琪希,我们会帮你解决。”
莉莉娅看着崔辞忧手中,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再看看他平静而真诚的眼神。
最终双手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紧紧握在手心里。
好像那不是一袋钱币,而是她与孩子的未来。
她的眼眶再次湿润,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中汹涌澎湃的激动情绪。
然后对着崔辞忧,郑重无比地深深鞠了一躬,几乎要将头埋到胸前:
“是!辞忧大人!我……我一切都明白了!感谢您的仁慈……感谢您所做的一切……”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语被激动与感激的泪水彻底淹没,泣不成声。
“好好休息吧,以后不用再叫我’大人’了,叫我辞忧就好。我也不在乎所谓的贵族身份!”
崔辞忧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不必要的安慰话语,有时候,行动比言语更有力量。
“晚安……辞忧大人。”
莉莉娅却没有听从崔辞忧的话,带着深深的敬意与感激,坚持着她自己的称呼。
崔辞忧和洛琪希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细微的、似乎是被刻意压抑着的、却依旧无法完全控制的低低啜泣声,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走吧。”最终,还是崔辞忧先开口道。
他们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客房。
油灯昏黄的光芒在安静的房间里轻轻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洛琪希站在房间中央,一双水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崔辞忧,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辞忧……”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
“你……你真的决定要……一直雇佣莉莉娅吗?”
“并且……还要抚养莉莉娅……和保罗的那个……孩子?”
(她原本想说’私生子’,但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个相对委婉的说法。)
“我说过,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崔辞忧走到窗边的地铺旁缓缓坐下,背对着她,声音平静地回答。
“可是……辞忧,你要明白,这不仅仅是提供一个住处和一些金钱那么简单的事情。”
洛琪希走到房间的小圆桌边坐下,单手撑着自己的脸,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中充满了真切的关切。
“一个年轻的、单身的贵族骑士,身边却带着一个刚刚被前雇主驱逐、并且怀着别人孩子的怀孕前女仆……”
“这种事情,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甚至将来传到外面的罗亚市去……?这对你的名声……你的未来……”
听了洛琪希这番发自内心的担忧,崔辞忧只是淡淡地说道:
“名声?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我不需要在乎那些与我无关的人的看法与评价。”
“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真正的贵族。”
“那个所谓的贵族身份,对我而言,充其量也只是一张,在某些时候比较好用的通行证而已。”
“但……”洛琪希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试图劝解。
“洛琪希,”崔辞忧转过身,打断了她的话,目光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也加重了一些:
“你觉得,那些所谓的、一文不值的’名声’。”
“和一个无辜的、即将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新生命;一个走投无路、几乎要被逼上绝路的绝望母亲,究竟……哪个更重要?”
“还有,只要你不误会我,就好了!”
洛琪希看着,崔辞忧眼中那份认真与坚定,沉默了良久。
最终,如释重负般轻轻叹了口气。
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清冷的美丽小脸上,露出无奈却又带着深深理解与欣赏的、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了。你总是这样……有你自己的一套、不容辩驳的道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才会喜欢上这样的……辞忧啊。】
【最喜欢这样的辞忧了!】她心中默默地想着,脸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补充道:
“不过……辞忧,你今天……真的很……嗯……很可靠。”
【可靠吗?这个评价,似乎……还不错?至少比“变态”(hentai)或者“萝莉控”要好上太多了。】
“谢谢。”
崔辞忧平静地回了一句,心中却也因为她这句真诚赞扬,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怀着复杂的心事,默默地准备休息。
崔辞忧躺在铺好的地铺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天花板,思绪万千。
【莉莉娅和她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爱夏的命运,因为我的介入,已经被彻底改变了。】
【这个世界的未来(或者说,我所熟知的那个“原着动漫”的剧情),已经在我这个外来者的影响下,越来越偏离其原有的、既定的轨道了。】
【艾莉丝、基列奴、希露菲……以及……我身边的洛琪希……她们的未来,又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呢?】
他静静地听着隔壁床铺上,传来洛琪希那轻柔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翻身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心中百感交集。
【责任吗?(母亲吗?……以及抛弃一切的父亲吗?……)】
【即使生活再困苦,我的母亲也从未想过抛弃我,可是我的父亲却……】
【但无论如何,在这个异世界,不断地变强,是绝对没有错的。】
【只有拥有了,足够碾压一切的强大力量,才能真正地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才能不会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事物;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一切。】
崔辞忧感受着体内,那在不断修炼中日益精进的、充满了爆发力的强大肉体力量。
以及脑海中,那磅礴的精神力,在心中默默地、坚定地对自己说道。